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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瓯春 (尤四姐)


  清圆道好,“多谢姐姐了。”
  月鉴笑了笑,欠身又行一礼,回荟芳园去了。
  清圆站在那里一一打量,问:“谁是陶嬷嬷?”
  其中一个五十上下年纪的站出来,那双眼睛一抬,便讶然望住清圆,想是惊叹她与她娘长得像吧!
  主子自有很多话要问,春台带余下的人退出了院子,抱弦道:“姑娘别在外头站着了,雾还没散,仔细湿气入了骨,作头疼。快回屋里去吧!”一面招呼陶嬷嬷,“打盆水来,伺候姑娘盥手。”
  陶嬷嬷应了,去去很快复来。抱弦替四姑娘卷了袖子,她就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双暖玉般的手浸入水里,看久了人有些恍惚,仿佛时光倒退,重又回到了十四年前似的。
  清圆拿手巾擦了手道:“嬷嬷是我娘跟前的老人,我好容易才找见你,如今把你调回来,只当故人重逢了。”
  陶嬷嬷腿弯子一软,便跪了下来,含泪说:“奴婢真没想到,时隔十四年,见着了姑娘。可惜姨娘不在了,倘或没出那档子事儿,如今天伦之乐,不知有多欢喜。”
  可世上事,最不该说的就是如果,一说如果便生出更巨大的遗憾。清圆让抱弦把人搀起来,怅然说:“我出生没多久,母亲便死了,她的为人样貌,我半分也不记得。今日找你来,是想请你说一说我娘的生平,我听了好些传闻,尖刀剜肉般,也不知真假,。”
  陶嬷嬷想了想道:“姑娘只别听那起子人胡诌,奴婢早前虽不在房里伺候,但日日得见姨娘,姨娘的车轿出入也是奴婢负责的。要说姨娘的性情,待人最是和气,她进府三年,从来不曾和谁红过脸,下人跟前也不摆主子派头。后来抽冷子传出了姨娘毒死夏姨娘的消息,叫人怎么信得实呢!可惜咱们都是做奴才的,谁也不敢多嘴。姨娘给撵出府后,淡月轩就散了伙,十几年下来老人们或派到庄子上去,或死了,只有我还在府里,发落到下房做些杂活儿,几年见不着一位主子。”
  清圆慢慢点头,招陶嬷嬷回来之前她也仔细查问过,陶嬷嬷那时候只是寻常下人,不受重视更谈不上心腹膀臂,淡月轩彻底垮台后,她受了些牵连,但尚且可以留在府里度日。有时候越是不起眼的人,越是对那些惊心的往事有不同的见解,他们听得到四面八方各种回响,有他们自行判断的标准。
  她捵了捵衣角道:“既请嬷嬷回来,我也拿嬷嬷当自己人,将来跟在我身边,总强似在下房做一辈子杂役。”
  那是自然的,四姑娘无论如何是老爷的骨肉,歹作歹,靳姨娘的悲剧不可能在她身上重演。将来姑娘出阁嫁人,老妈妈做陪房,要是嫁得不赖,主子奶奶地尊养着,陪房嬷嬷也跟着沾光。
  灰暗年月突来一点光,陶嬷嬷立刻抖擞起了精神,“奴婢伺候过姨娘,一辈子都是淡月轩的人,对姑娘没有不尽心的。”
  清圆笑着说好,“那嬷嬷便用不着避讳了,把当年的情形细细同我说一遍吧。”


第5章
  相隔了那么多年,要细说,那说来话就长了。
  陶嬷嬷从靳姨娘进门那天说起,她和几个婆子是打从一开始就派进淡月轩伺候的,靳姨娘在谢家过得如何,可谓历历在心。靳姨娘生得美,是那种南方典型的美,朱颜秀骨,一身清气。天下谁人不爱美人?老爷谢纾虽是武将,但狠读过书,论起做文章来不逊文人。靳姨娘呢,虽是小门小户出身,也通文墨,写得一手好字,如此一来,便尤其得老爷钟爱。
  每一份感情,总有个不错的开头,姨娘初入府的两年,两个人整日间形影不离,那份细腻的情怀,真是说也说不尽。然而占尽了风流,难免遭人嫉恨,彼时老爷已有一妻二妾,且都养育了公子小姐,靳姨娘孤身一人在这深宅里,老爷照应不及的地方,不知吃了多少哑巴亏。
  “吃亏也就罢了,倘或老爷长情,还叫人欣慰些。那时候老爷未上剑南道任职,在升州做兵马使,下头的人巴结他,送了能歌善舞的夏姨娘进来,靳姨娘渐渐就受了冷落。”陶嬷嬷不住地摇头叹息,“人都说深宅大户里,妻妾争宠是要人命的,果真立竿见影起了鬼头风。夏姨娘伺候老爷没多久就遇喜,生下了三姑娘,出月子后日日喊肚子疼,不过半年光景,一下子就死了。后来在夏姨娘常吃的汤药里挑出了下马仙①,老爷盘问,蛛丝马迹一点点推演,就落在了姨娘身上。又有小丫头指认,说姨娘曾借口要利水消肿,命人出去采买过那药,姨娘百口莫辩,到底给撵出了谢家。”
  清圆坐在那里,静静听着,听得手脚冰凉,“我娘为什么要害夏姨娘,难道只为了争宠么?”
  陶嬷嬷道:“说是这样说法,宅子里的太太姨娘们,不都为老爷而活么。姑娘想,姨娘那样的天姿国色,焉无东山再起的一日?我老婆子说得糙些,没生养的女人,究竟和生养过的不同些个,老爷不缺子嗣,临了还是要上淡月轩来的。”
  “既这么,可是更没道理要杀夏姨娘了。”清圆沉默了下,半晌道,“最得宠的,一个死了,一个撵了出去,这下子眼中钉肉中刺都拔了,果然天下太平,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
  陶嬷嬷无奈地笑了笑,大宅里处处陷进,根基稳固的是除不掉了,两个新入府的没有靠山,还不是随意揉搓么。
  清圆心里乱,手指紧紧缠裹起帕子,勒得指节失了血色。她是无法想象,当年给她母亲定罪,竟定得那样草草。凭夏姨娘药吊子里的药渣,还有一个小丫头的指认,她娘就沦为杀人的毒妇,不由分说被逐出了谢家。要不是连她娘自己都不知道怀了身孕,恐怕她也没有机会来这世上了。
  她一头扎进了那股漩涡里,咬着牙道:“既杀了人,就该偿命,为什么只是撵出府去,实在说不通。”
  陶嬷嬷道:“料想还是为了顾全名声。谢家世代簪缨,倘或报了官,闹得一天星斗,老爷脸上无光。所以对外只说夏姨娘是误吃了药,吃死的,可哪里堵得住悠悠众口,终究风言风语不断。老爷原要绞死靳姨娘的,是夫人求了情,这才捡回一条命。”
  清圆长叹了口气,听到这里,方听出最聪明的是扈夫人。谢纾对她母亲总归还有情,或因一时气愤杀了她,等冷静下来,少不得要后悔。人一后悔便生怨气,当时在场却没有劝阻他的人必定招记恨,扈夫人清楚认识到了这一点,因此宁愿做一回好人,捞一个贤名儿。横竖人被撵出去了,再想回来是不能够了,老太太不会答应。
  所以与人为妾,竟是那样攸关生死的事。难怪人人都愿意做正头夫人,既然做妾也不能盛宠不衰,还不如占个好位置,弹压后来人。
  清圆松开了双手,帘外习习的风从篾竹的间隙里吹进来,脑子也逐渐清明了些。她定定神问:“那个指认我娘的丫头,如今在哪里?”
  陶嬷嬷说:“姨娘被撵出去后,淡月轩的院门便封死了,院里伺候的人重领了差事发往各处,究竟去了哪里,我也说不上来。”
  旁听了半晌的抱弦见姑娘脸上不屈,低声劝解道:“还是看开些吧,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倘或那丫头真受人指使诬陷姨娘,事发后只怕不是死了,就是被远远发卖了,哪里还能留在升州地界上。”
  清圆心里难受,站起身在屋里茫然来回走动,喃喃说:“我就想知道是谁在背后动了手脚,害我母亲受了这些年的冤屈。”
  两条人命,先后都葬送在了那人手上,到如今她还要背负别人强加在她母亲身上的罪名,亏心地活着,细想起来确实不甘。
  陶嬷嬷忖了忖道:“姑娘稍安勿躁,且容我想想法子。我在这府里三十多年,总还认得几个人儿,各处打听打听,兴许会有消息。”说罢顿下来,觑了觑她的脸色道,“只是我也要劝劝姑娘,人生在世,大风大浪多了,这样陈年的旧事,虽说伤人至深,姑娘却更该保重自己。就算查出是谁,又能如何呢,夫人和两位姨娘跟前的公子小姐们都大了,老爷看在儿女们的份上,也不会再追究的。”
  清圆点了点头,“我心里有数,嬷嬷不必忧心。”
  她只想查出那人是谁,至于接下来该如何处置,就由她来决定了。
  陶嬷嬷纳了个福,慢慢退了出去,抱弦见她停在支摘窗前愣神,便唤了声姑娘道:“早上起得早,这会子没什么要紧事了,再眯瞪半个时辰吧。”
  她没应,仍是呆呆站在那里。外面的天宇因有风吹散了晨雾,变得澄澈起来,她定神看了会儿,终于收回视线,转身道:“老太太煎药的时候到了。”
  她走出淡月轩,往荟芳园外的穿堂里去,抱弦跟在她身后,不明白老太太既不领情,她为什么还要费那心思。
  专事看火的小丫头子见她又来了,提着蒲扇屈腿纳福。才要让四姑娘歇着,却听她说:“我来煎药,煎完了你给月鉴送过去,让她端到老太太跟前就是了。”
  小丫头迟迟道了声是,心里只顾纳罕,府里那么多位爷和姑娘,平常别说行孝了,连样子都懒得做。哪里像四姑娘似的,不图功劳,悄没声儿地蹲在这里看火添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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