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烟,有人想见一见你,据说是从府中来的。”宋平水瞥见冬葵进屋了,凑过来低语,“一切都已妥当,放心。”极快地站直了身体。
冬葵提了茶水出来。
宋平水坐下,自己倒了杯茶,给柳蕴使了使眼色。冬葵当没瞧见,听柳蕴对自己道:“之前你说买鹅,不若这会儿去瞧瞧,中意了就带回来养着。”
冬葵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听话地应下,“我想和杜三娘和花花一起。”
“可。”
冬葵慢吞吞进屋拿了银钱,慢吞吞出了家门,杜三娘与宋婉儿侯在家里等她敲门。
不过一会儿,杜三娘与宋婉儿出现在了冬葵两侧。宋婉儿还蒙着轻纱,因着冬葵好像怎么都想起不来花花的妆扮,宋婉儿如此也没引起冬葵的反常。
三人并肩往街上去,身影甫一消失,胡明志领着几个随从抬着一口箱子进来了,冬葵出去了,三人做不做戏都无所谓了。
胡明志为柳蕴斟茶,“顾颐人呢?”
“洗澡去了!蹲了这么久的牢,身上早就臭了!”宋平水咋咋呼呼。
柳蕴下了令,“命他收拾干净来见我。”
“是。”
三人说话的功夫,冬葵等人已上了街,走了好一会儿,本来是直奔家禽园的,但路过一家首饰摊子,杜三娘停了下来,三人瞧了许久。
不过须臾,喧嚣声从远及近,“薛公子来了,快让道!”
人群很快让出一条畅通的小路,刘方正扮演的薛暸骑着高头大马,颇为神气地昂着头,还真有风流浪荡的欠揍模样。
从他一出现,冬葵就紧张地绞紧了帕子,往杜三娘身后躲了躲,杜三娘知晓薛暸的心思,本想将她挡得严严实实,哪料薛暸坐在马上视野开阔许多,视线溜了几圈,很快就发现了冬葵。
“又见面了,小美人。”
薛暸翻身下马,挥开碍事的人群,面上垂涎的笑令他还算尚可的眉眼猥琐起来。
冬葵不安地一个劲儿挪身子,挪到买菜的摊子前,试图保护她的杜三娘与宋婉儿已经被扯到了一边。
杜三娘厉声一喊,“薛暸,你可曾想过柳蕴才高,终有一天会出人头地,到时你将如何!”
她试图用柳蕴的前程威胁薛暸,薛暸回头嗤了一声,“再才高又能如何?还不是穷得没饭吃?等他高中?”步步逼近,目露痴迷,“等他高中,他的小娘子早就是我的人了!”
冬葵扬着小脸,瑟瑟发抖,含泪的眸子里倒映出男人浪荡可憎的面容,这犹如一枚利箭刺得刘方正浑身一抖,他突地意识到以往的自己有多可恶,心在打颤,嘴上吐着背好的句子,“小美人,我不是那柳蕴,有的是钱,跟着我……”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冬葵可怜兮兮地拿起摊子前的菜叶子捣进了他的嘴里。
全场静默。
刘方正不知所措地回头望了一眼众人。
众人回以:“……”
因为崔时桥修好的戏本子根本没有这一动作,谁也没想到冬葵篡改了自己的记忆,本人也没发生什么异常反应!
众目睽睽之下,冬葵扑闪着泪花,多么弱小可怜,刘方正阖了阖眼,吐掉菜叶子,露出一张怒容,“柳冬葵,跟着我有何不好?我这么有钱,有多少姑娘求着嫁给我!”
即兴发挥,棒!
众人原地复活,接着眼睁睁看着冬葵挂着一脸泪水张了嘴,“你便再有钱又如何?你生得丑得很,多的是姑娘不愿意跟你,你还日日想着这个,巴着那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癞□□刘方正:“……”
周围静得落针可闻,因为几个主要人物记得都很清楚,戏本子上明显写着:冬葵说,“癞□□想嗅天鹅屁!”
那个时候的冬葵长于乡野,周围人骂街都不带重样的,时日一久,她自也会说些粗言俚语,上面这一句就是她融会贯通得来的。
正因这一句,柳蕴觉着他的小妻子需要多多教导,便将小妻子按在椅子上吓唬她,“可爱俏丽的小姑娘说了粗话,脸上会长痦子。”
尽管以后冬葵已经知道了柳蕴在骗她,但柳蕴的话终究对她造成了影响,谁也没料到这种影响在冬葵记忆错乱后还根深蒂固,生生令她改了原词。
若按原词说,薛暸勃然发怒,欲抢冬葵回府,可巧一群衙役路过,薛暸不知怎地,对着冬葵狰狞一笑,跨马离开了,现今——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杀伤力不够大啊!
刘方正迟疑一下,毫不犹豫地要上演抢掳戏码,哪料扮演衙役的先抢了戏,“谁在哪里闹事!”他只好捂着额头跨马跑了。
冬葵有些茫然失措,众人只觉不好,杜三娘与花花赶紧过来扶她回家,已有人将情况告知柳蕴。
柳蕴赶来,接她进了宅子,直接拦腰抱她到了椅子上坐好,按原来记忆,这里他会教导冬葵不可多说粗话。
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爱俏丽的姑娘并非不可以说,柳蕴斟酌许久,脸色称不上好。
冬葵记忆好似理清了一些,她总觉着夫君要凶她,她绞着帕子,紧张又小心,“我……我不能是块天鹅肉吗?”
第11章
问题就出在这里。
柳蕴脸色稍霁,手指勾起妻子巴掌大的小脸,指腹传来的触觉柔嫩光滑,弯腰俯身过去,眸子含情带笑,“是不是,为夫尝一口就知晓了。”
张口咬上。
倒真是块鲜嫩勾人的肉。
这厢满室绮旖,隔壁愁云惨淡,宋平水等人痛定思痛,一致认为此次做戏失败,皆因准备不足!
崔时桥的本子岂能预料不到夫人的突发状况?
刘方正的演技总该应付各种频出状况吧?
顾颐竟敢意识不到扮演衙役的抢戏问题?
崔时桥:“针对同一情景,多写几个版本?”
众人:“算是个法子。”
刘方正:“我总不能天天对着墙练习吧?”
宋平水:“有何不可?”
胡明志:“配着状元郎的本子练吧?”
刘方正:“……”
想要光宗耀祖太难了!
顾颐洗了澡,姗姗来迟,得知做戏失败,哼了一声,“我只管排兵布阵,从来不管和他们沟通这事儿,这事儿得找吏部,他们忽悠人最拿手。”
众人一琢磨,也对,吏部最能忽悠官员,尤其是一把手温在卿,嘴皮子太利索了,宋平水也不请示柳蕴了,当即坐着轿子拉了温在卿过来。
温在卿一脸懵,五十多岁的老头了,也不能怪他接受能力差,任由宋平水解释许多,他最后吐出一句,“年轻人,嘴皮子一定要利索,说清楚,你到底要本部院做啥?”
顾颐忍无可忍,“为小夫人做戏!”
指着崔时桥,“状元郎负责写戏本子。”
指着刘方正:“扮演死了的重要人物。”
指着宋平水胡明志杜三娘等:“扮演活着的重要人物。”
指着庭院一大堆随从仆人:“扮演极其不重要的衙役之类的,就走个过场。”
指了指自己,“我,负责排兵布阵,掌控全局。”指了指温在卿,“而您,负责和众人沟通交流,确保不出现任何问题。现在,院子里那群衙役喜欢抢戏,劳烦您去和他们说不能抢戏。哦,对了,还有,若往后还需人员,还望您多寻几个来。”
温在卿听罢眯了眯眼,活像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崔时桥等年轻人屏气凝神,生怕他一个不悦闹起来,哪料半响他提步出去,“有意思,让本部院去说道说道他们。”
缓步到了随从仆人前,随从仆人这阵子见的官员太多了,跪就是了,很快跪了一地。温在卿摸了摸胡子,谆谆教导,“本部院听说了,你们抢了戏,年轻人啊,不要老想出个大风头,首先嘴皮子得利索,其次找准自己的位置,咱们是片绿叶,可不能遮了红花去……”
半个时辰过后,温在卿完成任务,摸了把胡子,对宋平水说,“过会儿我去拜见大人,同他提一提,日后若需要人员,人好找,但总不能让人白干活啊。”
宋平水一怔:“给他们发……发钱啊?”
温在卿含糊其辞:“其他也行。”犹豫一下,小声问,“你说,适才本部院也怪累的,和大人讨副字,他会给吧?”
宋平水:“……”
合着是有私心的!
温在卿琢磨不定地去了隔壁,正巧冬葵在后厨做饭,他也做不得好饭,最多熬个稀粥,柳蕴在前方见了温在卿,听闻他求字,去了书房,当即写了一副。
温在卿如获至宝。
柳蕴面上挂着温淡的笑,“日后还要劳烦您。”
温在卿:“大人客气了!”
有这副字,让他干什么都成啊,看崔宣平还敢不敢拿着那可怜的一笔一划显摆了!
温在卿退下,柳蕴肯定了他不能白使人的想法,命宋平水找个算账好的账房,日后用得着。宋平水思来想去,很快想到了最合适不过的一个人。
试问全天下谁算账算得好?
户部尚书沈一槐啊!
京中消息素来传得快,宋平水赶至户部时,吏部尚书温在卿不过动了几下嘴皮子就得了一副大人的墨宝的消息已传到了沈一槐耳中,沈一槐羡慕嫉妒得很,故而一见宋平水就吼了一声,“我可以!让我干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