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帝不喜柳蕴已久,碍于先帝还在,明面上不动柳蕴,暗地里动作不断,柳蕴捱过一个秋天,寒冬来临,冬葵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到了,即将临盆,冬葵初次生产,难免害怕,夜里睡觉都恨不得钻进柳蕴身体里寻求保护,哽咽声像刺扎着柳蕴的心,“你天天忙些什么?我就是后悔让你考状元了,我不要过这好日子了。”
柳蕴捱得过废帝的搓磨,却捱不过这个,松开她下了床,替她掖好被角,“别怕了,我这就写辞表,明日上朝呈上,以后日日跟你身边,好么?”
冬葵委屈得脑子都糊涂了,一个字好字出了声,柳蕴去书房写了辞表,天灰蒙蒙时去了宫中,先帝在榻上瘦得不成样子,捏着他辞表的手微微抖动,“为着个女人,柳家的冤屈,你便不顾了?”
柳蕴不发一言,沉默在殿中蔓延开来,先帝歇了许久才有力气把话说通顺,“罢了,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管不了你这个,你且暗自去西南把顾蔺带回来,朕死前想见他一面,等此事一成,你便带着妻子孩子离京吧。”
“陛下,非臣不愿,只是臣的妻子即将临盆,离不开臣半步,陛下若信得过臣,臣向陛下举荐一人,可令他带回小皇子。”柳蕴上前进言,甫一抬头,辞表被先帝甩出了帷帐,“朕只信得过你,朕会令人将你妻子接进宫,命太医院时刻守护,保她生产无忧。”
先帝再容不得他说什么,“你即刻启程,此去路途遥远,亦会受到太子阻挠,朕会令暗卫营护你周全。”
辞表被柳蕴俯身捡起,先帝的声音有些残忍,“柳蕴,只有顾蔺回来了,朕死以后,你才有保命的根本,想想你的妻子及未出世的孩子,还不快去!”
作者有话要说: 更得少,明后两天会双更,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
第51章
柳蕴出了寝殿。
通明的烛火映出暗卫营的黑衣, 领头的来催促柳蕴启程,柳蕴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只得寻了纸笔,在辞表上轻轻写了四个字:等我回来。交予去柳宅接冬葵的宫人,而后趁着天还没亮,同暗卫营身骑骏马奔出了皇宫。
而今, 已是到了寒冬, 廊下风大,冬葵挺着肚子略略着急,有丫鬟自走廊尽头过来, 她喊了一声,“可是宫里接我的人到了?”
丫鬟脚步一顿, 匆匆奔去书房禀告柳蕴, 柳蕴放下手中处理的政务, “命人去同宋平水大人说, 可以做戏了。”起身去往走廊,到了跟前,只能躲在暗处瞧, 当年这个时候他在去西南的路上,定然不能出现在这里。
宋平水等人接了令,速速派扮演宫人的人进了门, 那几个人疾步往走廊去,及至见了冬葵,行礼将缘由一讲, 冬葵身子一晃,瞧了柳蕴留给她的四个字,将快要溢出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也不磨蹭,着人收拾好了东西,出门上了马车。
柳蕴骑马跟在身后,及至宫中,幼帝已腾出当年冬葵居住的长熙殿,冬葵一进来就被接入了殿中小心伺候着,宫殿周围俱是做戏的人,旁的闲杂人等皆不能靠近,宋平水等人候在一旁,太医院在比邻而立的明粹殿候着。
众人如此小心,一是怕做戏做得不够逼真,引起冬葵的恐慌,二是冬葵即将临盆,自当小心护着,便没有人再想着玩闹,一心希望这场戏早点结束,冬葵顺利生子。
柳蕴立在偏殿一角,注视着呆住的冬葵,冬葵自进了宫,收拾妥当了,就捏着那张辞表发呆儿,也不知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嘶啦一声,她突地撕了那辞表,扔地上狠狠踩了几脚,定是在气柳蕴说话不算数。
柳蕴咬了咬牙,自知理亏,想出去解释一番,却不能出现,一时焦躁难耐,负手在偏殿走来走去,忽地正殿有了动静,一个宫人进来,说是先帝要见冬葵,冬葵遂跟着他出去了。
当年便是如此。
冬葵进宫第一日,先帝就召见了她,隔着帷帐,两人说了半个时辰。
宋平水等人躲在暗处偷听,见幼帝也要凑热闹,给他一个绝佳位置,柳蕴则是光明正大得站在冬葵不远处。
冬葵只要一错眼就会发现他,不过此时冬葵坐得规矩,视线下垂,应是头次见圣上,紧张得很。帷帐里扮作先帝的仍是废帝,废帝躺床上回想着崔时桥给他讲的本子。
本子是柳蕴寻出当年侍奉先帝的宫人,令其陈述当年情景,崔时桥在旁记录,才写出来的。
当年寝殿静得令人心头发怵,先帝日日灌着汤药,浓郁的药味无声无息地散在殿中,现今她坐会儿,抬头讶然一声,“哎,药味呢?”
太医院几个太医躲在龙床后蹲地上熬药,几个暗卫用掌风一吹,药味飘满殿中,有股新鲜的清甜味儿,冬葵一闻,细眉一拧,“不对!”
一个太医气急败坏地低语,“用错药材了!”身边的同伴犹如醍醐灌顶,抓起另一把药材往罐里一捣,不过一会儿,苦涩到令人作呕的气味散开了,冬葵嗅了一下,小脸皱成一团。
这个时候,废帝扮作的先帝开了口,问的不过是些柳蕴在归化县的日子,冬葵一一作答,末了,废帝长长地叹了口气,“朕瞧柳蕴极为喜欢你,那你定是个极好的姑娘。”
冬葵听了高兴,过了片刻听不见废帝的声音了,望了一眼帷帐,“陛下也是极好的人。”引来废帝放声一笑,笑声尽头是想要把喉咙都撕裂的咳嗽声。
咳嗽声一止,废帝摆摆手,让冬葵出去了,冬葵早已被药味熏得头晕脑胀,一回殿就在榻上歇下了,柳蕴趁她眯眼小憩时进来,屈膝伏在榻前,什么也做不了,才静静瞧了几眼,宋平水在殿门向他招手。
他放轻脚步走出来,将殿门一阖,宋平水问,“太医算了日子,就这两日临盆,是否要备着下场戏?”
下一场戏极为重要,需要准备的东西多,柳蕴微一思索,点了点头,宋平水转身去找崔时桥写本子,迎面碰到顾颐,见其脸色沉着,才愣了一下,整个人被顾颐扯了回去,“你也听一下。”
柳蕴已望了过来,“鲜少见你沉脸,可是有什么事?”
顾颐呼了口气,“西北传来消息,安王府近日在各地搜罗六岁男孩,像是在寻找什么。”
六岁男孩……
思及下场要做的戏,宋平水浑身一颤,惊疑不定的视线掠向柳蕴,柳蕴却是极为平和,唯独眸中极快地氲出赤红,又似覆了一层寒霜,冷冷地瞥了一眼殿中一角,那是广陵宫的方向。
顾颐与宋平水似是明白了什么,神色极为难看,好半响,柳蕴才朝宋平水开了口,平稳的声音下有暗潮汹涌,“我曾个你说过府邸有我柳家的画像,你晓得在哪儿,可以取过来。”
宋平水声音一涩,“是。”
近乎飞奔而去,眨眼就没了他的影儿,顾颐随柳蕴进了偏殿,伏地一跪,“属下请求去一趟西北。”
柳蕴靠着桌角,低眼吩咐,“你自然要去,等画像取来,你带着画像去,但凡与画像上有一点相似,或是与我与夫人有一丝相似,你都要带回来。”
“是。”
宋平水回来得很快,顾颐接了画像就走,宋平水快步跟上他,“你可瞧仔细些,都是一家人,容貌差不了多少,万不可马虎……”
“闭嘴!”顾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宋莫人,六年了,大人与我们瞒着夫人佯装孩子不在整整六年,终于等来这个机会,我岂敢马虎!”身形一闪,出了殿门。
宋平水在原地徘徊一会儿,望了一眼偏殿,殿门紧阖,想了想还是去准备下场戏去了。偏殿安静,柳蕴倚着桌角,低着眸子,好半响,费了许多力气才从袖子里抽出被冬葵撕破的辞表,他留下的几个字不见了,想必是被冬葵抠走了,不由失笑,冬葵恼他归恼他,还是听他话的。
冬葵小憩醒来,依然盯着那几个字瞧,太医过来把脉,笑着嘱咐一声,“夫人临盆在即,切莫多思虑。”听得冬葵忙把字塞入袖中,保证似地笑笑,“下次定不会了。”
太医退了,向柳蕴复命,“夫人情况很好。”冬葵自打怀了孕,每次把脉,情况都极为好,若无意外,定能平安生子,柳蕴放心地点了点头。
白日里,他近不得冬葵的身,及至晚间就寝,熄了烛火,柳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冬葵床前,也做不得旁的,安静地守了她一夜。
一夜极快地过去了。
天边露出曦光,西北安王府里已有了动静,少将军自打接了长公主的书信,就开始动用军中士兵悄悄寻觅整个西北的六岁男孩,安王年事已高,已不再管王府事,又知晓自己儿子对长公主一向爱慕,对长公主是有求必应,索性连问都不问一声,由着他去了。
但少将军领兵寻觅了几日,依旧一无所获,今日他要带着长公主给他的画像去向极为偏僻的山中小镇,一行人出了王府,骏马飞驰在道上。
西北多山,山下俱是小镇,镇上百姓拉起一条长街,支起摊子,贩卖一些物品,这会儿天已大亮,街上日渐热闹起来,远远的,街角传来一道不满的女声,“你这小孩,不过是便宜一点,何必这般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