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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期未期 [金推] (雪满头)


  “阿彦!”声音里不自觉带了一分湿意,我扑过去想抱住他,却浑然忘了此时一只脚还在门外,被高高的门槛生生一挡,踉跄了一步,却仍收不住去势,整个人径直飞扑在了他身上。
  这若是寻常自然没什么,他一只胳膊都能将我拦下,只是现下他醒来也没多久,虚弱得像个纸片人,被我这一带,竟扑倒在地上。
  我于慌乱之中撑了一把地,才没全然压在他身上――天晓得他身上有多少处伤,倘若不小心碰到了哪一处导致伤口开裂,我自个儿都想剁了自个儿的手。
  他倒地之时闷哼了一声,我颇有几分担心,忙抬头看他,他亦正抬起眼来与我对视,眼神深邃通幽,像是要把我望进他的眼底里去。
  我问道:“你的伤...”未尽的尾音消失在他突如其来的吻里。如深夜缠绵悱恻的耳语,如清晨袅袅而起的朝雾。
  我缓了一阵儿,挣扎起身,这人简直是在拿命当儿戏,外头天寒地冻的,他就这么躺在地上,不着凉染了伤口才怪。
  “我来的可真不是时候。”身后一道声音传来,不必回头我也知是贺盛,只是这腔调怎么听都有些阴阳怪气。
  他大跨步走过来,将手中几包捆在一起的药抛到院中檐下的小石几上。
  萧承彦这时候也不紧不慢地站起身,甚至抬起手来抻了抻衣领。
  两人分明一句话都未说,连眼神都未分给对方半个,一个立在檐下,一个立在院中,却莫名有几分剑拔弩张的意思。
  我叹了口气,拉着萧承彦往屋子里走,一面走一面谆谆教导道:“你刚醒,不能受风的,不然容易落下病根来。”
  说这话时正路过贺盛,他凉凉道:“他已经醒了一天了,算不得刚醒,吹吹风也好叫他脑子清楚些。”
  萧承彦适时地咳了几声,咳声牵动全身,嘶哑得很,听起来不像作假,我生怕他是伤及了肺腑,瞪了贺盛一眼,“那你自个儿多吹些。”
  贺盛吃了一瘪,闷闷跟着进了屋,将门掩上。
  我不知萧承彦是在外头待了多久,他浑身上下这时候本就没什么热气,如今衣裳也都冷得冰手,尤其是最外这件斗篷,冰坨子一样。我想着将斗篷给他除了,在加个炭盆进来,正解着他胸前斗篷的系穗,贺盛忽的又开口道:“殿下这是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萧承彦只冷冷瞥了他一眼,我忍无可忍,回头对他道:“你要不先出去吹会儿风?”
  他却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告诉我:“拿回来的那药还没煎,一副就成。我若是出去吹风,本是恰好能给他煎了药。只可惜,我不会煎。”
  我一挑眉,“你不会?”
  他颇为实诚地点了点头,“不会。”又补了一句,“这院子里就我们三人,旁人我都遣回去了。”
  我闻言只好出去煎药,只是总依稀能听到这二人在交谈什么,萧承彦的嗓音沙哑得让我心惊。好容易熬完了,将汤汁滤了出来,急匆匆端了进去。
  我甫一走近门边,里面的二人便没了声响。贺盛打开门,萧承彦正坐在榻上望着这边,我迈进去,“什么事你们昨日商议了一日都没商议好,还得今儿个费这番劲?”
  萧承彦往里让了让,我十分自然地坐过去,听得他笑道:“不是同一桩。昨日所商的乃是国事,今日说的全然是私事。”
  “你嗓子怎么哑成这样,要不要喝水?”说着我将药碗一搁,起身要去给他倒水来,却被他一把拉住,“不想喝,别忙了。”
  我只好又坐下,端起药碗,搅动了许久,感觉温度差不多能入口了,才舀了一勺,还未送到他嘴边,被贺盛一挡,拦了下来。
  我满心以为他是要说这药的注意事项云云,便顺手将药碗又搁下,等他发话。
  没成想他却只说了句:“我来。”
  我怔了怔神,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一时没能跟上他的思维跨度。
  他勾了勾嘴角,“怎么,还怕我借机给他下毒不成?末将不才,对殿下也没旁的什么恩情,不过就是救了殿下一命而已。”
  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一时又委实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于是面上很是一言难尽地点了点头,“那你来。”
  这句话话音甫一落定,萧承彦在我背后默默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想来味道不会好――我在那儿煎的时候,只是闻着都受不住的苦味,他面上表情虽是没什么起伏,但我眼尖地瞧到了他右手紧了紧。
  我倏地想起方才被塞到手里的那颗糖,便拿了出来,将外头一层油纸剥去,递到他嘴边。
  他先是不紧不慢地瞟了贺盛一眼,紧接着便就着我的手咬住了糖。
  眼见着天要暗下去了,在马上跑了一晌,这时候也有些饿了,我陡然意识到了什么,扭头问贺盛道:“你将人都遣回去了,我们待会吃什么?”
  若是有食材在,在场的三人都是摸爬滚打出来的,怎么都做得熟一顿饭,可前几日用的饭食都是从外头买了带回来的,想来院子里也没什么能吃的。
  贺盛咬着牙道:“吃什么?我出去买。”
  我沉吟片刻,顾及着萧承彦身上还有伤,“都成,口味清淡一些。”


第66章
  贺盛随便披了件大氅, 不情不愿出了门。随着院门“吱呀”一声,四周彻底静下去。屋里这时候就只剩下了我和萧承彦两个人,我们都没有开口, 就一直安静着,听着彼此的呼吸声纠缠不清。
  默了一会儿, 我倏地开口,“我…”话只起了个头, 刚好与他一句“你…”撞在了一处。两人又是不语。
  我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我不知你是如何打算的,就先安排了……”
  他皱了皱眉, 打断我道:“你就要同我说这个?”
  我斜觑他一眼, “不然先同你算算旧账?”
  他掩饰地咳了一声,像是牵动了伤口,登时抿了抿唇角,手捂着胸口,往后靠在榻边。
  我拿不准他是真的还是装的,掀起眼皮瞟他一眼, 见他仍是眉头紧锁, 呼吸都急切了一些,心里便慌了――无他,前人总说病去如抽丝,他此番伤这一场,好得太快我反而放心不下。
  这样想着,不由凑他近一些,探手到他颈侧试他脉搏, 正屏息凝神着,却被他一把圈进怀里, 牢牢按住。
  我轻轻挣了一下,又生怕碰到他身上的伤,只好作罢。一抬头,正撞上他笑意盈盈的眼眸,这一下子便与他挨得极近,近到他温热的呼吸打在我的颈边,激得我略微抖了抖。
  他环着我的双臂紧了紧,我贴在他胸膛上,听得他心跳一声声沉稳有力,他在我上头说:“不是要试脉搏么,你自己听不就好了?”
  今日在马上颠簸这一场,挽的发早便有些松垮,几缕散乱下来,被我别在耳后。他将我发上固定的发簪拔了下来,一头青丝如瀑,散在榻上。
  我亦回抱住他,窝在他胸膛上,贪恋地细数他的心跳声。
  我数到第八十八次的时候,他闷闷笑了两声,“你还当真数起来了?放心,有你在,我不肯死的。”
  我瞪他一眼,颇有些迂腐道:“过几日就进正月了,不准说不吉利的。”
  他顺从应了一句好,手顺着我胳膊下去,拉过我右手来看。我素来皮糙肉厚,伤好的也快,现下已将近愈合了,只是昨日里大哥怕我对自个儿不上心,再沾了水,便又用纱布缠了几道。不过扯缰绳扯得,一时不察,又裂开了点,白色的纱布染上了一小片血渍。
  我看他唇角绷着,眼眸低垂下去,便抬起手来在他面前握紧又打开,反复几次,语调轻快,“就是看着吓人点,其实一点都不疼的,你看,只是皮外伤,跟你可比不得。”
  他一把将我手抓下来,动作轻柔。默了片刻,捏了捏我指尖,忽的开口:“安北,对不起。”
  我怔了怔,反手握住他的手,“当真无事的。”
  他喟叹一声,“不仅是为着这个。”
  “许多事非我本意,只是时局所致,不得已而为之。再想回头补救的时候,已是回天乏术。”他扶正我身子,望进我眼底,神色认真得出奇,还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愧疚。“说再多,终究还是我的过错。”
  我弯了弯眉眼,“再说一次我听听。”
  他面上的神色垮了下去,咽了一口唾沫。
  我戳了戳他,催促道:“快。”
  天知道我活了这两世,可是第一回 从他口中听到这三个字。且我估摸着以后他也不会再说了,只能趁这个时候听个够。
  他眯了眯眼睛,“你靠过来,我说给你听。”
  我依言将一只耳朵凑过去,他附过来,贴在我耳边道:“安北…”而后忽的轻轻咬住我耳垂。
  我乍一受惊往后仰了仰,他顺势将我扑倒在榻上,吻滑过脸颊,又自额头向下,吻过眼角,最终含住我的唇,辗转咬磨。我脑中霎时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的吻蜿蜒而下,落到我颈窝之时,才惊醒,一手捂住他的嘴,微微喘息着道:“你身上还有伤。”
  他扣着我手腕将我的手拉下,一双眼眸里是清澈的笑意,“我也没说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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