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王氏和婧绮也到了,王氏穿一件墨绿色对襟大衫,配秋香色八幅湘裙,梳飞仙髻,并插三支金钗,容光焕发,眉眼含笑。婧绮则上着月白色绣银线小袄,配藕荷色襦裙,清新淡雅,秀丽可人。两个人亲亲热热携手而来,一路有说有笑,倒像是母女一般。
婧怡、王妈妈并管事们见了,纷纷上前请安,王氏一一应了,在上首右侧太师椅上坐下,叫人搬了两张小杌子来摆在自己下首,招呼婧绮婧怡来坐,这才开始处理事务。
原来昨日陈庭峰宣布了下月启程进京的消息,这些管事们才一大早过内院来请王氏的示下,准备进京路上车马、人员、行装等事宜,这倒确是大事,理应早早预备,半点马虎不得的。
王氏翻着手里的花名册:“进京的人,除了老爷惯常使的两个贴身小厮,再选八个身强力壮有身手的家丁做随从。”吩咐采买上的,“路上带的东西,你去拟个单子上来,我瞧着添减,”想了想,特意嘱咐道,“走的水路,那晕船药也要备些的。”又转头对王妈妈道:“回头叫了绸缎庄的人来,叫带今年的时新料子,我要给二老爷做几套出门的衣裳,还有两位姑娘的,也要做,再去请了斜绣坊的师傅来量尺寸。”
有管事拿账册上来对府中诸人当月的月钱,王氏细细看了,吩咐王妈妈取对牌上账房处领钱。又有庄子上的庄头来问这一季种什么庄稼,王氏于农事并不十分熟稔,便和几位庄头议了许久,才计较停当。
待打发了一众外院管事,王氏已面有倦容,不由地轻按眉心。
王妈妈俯下身,低声提醒道:“二太太,内院几个管事的正候着您呢……库房这几日对了册子,此刻正预备回您,还有针线房和厨房那头,除了服,这两处也要动一动,两位妈妈正等着您示下呢。”
王氏“嗯”一声,并没立刻叫人进来,却招了惊奇和婧怡到身前,表情温和道:“你们今儿也见了,管家里事,便是府中常务,也琐碎繁杂得很,只怕一时也难以说与你俩明白。我倒有个想法,”她笑吟吟地望了婧绮一眼,“这几日我要忙着你二叔出行的事,精神多有不济,有些事务便顾不大上,我想着,让你和你二妹各帮我管一处地方……身体力行,方知其中门路,才好由点及面,从简入繁,也算我对你们两个的考察,如何?”
婧绮微微沉吟,福身道:“侄女见识短浅,恐难当大任,但为了婶婶的身子,愿勉力一试,只盼不要反给您添了乱才好。”
听这话头,王氏原以为是要推辞,不想她话锋一转,轻轻巧巧便应承下来,似丝毫不为难一般,竟连接管哪一处也不曾多问。
她又看向自家女儿。
婧怡眼睛一弯:“愿为母亲分忧。”
第8章 管家 上
王氏道:“我预备将厨房、针线房两处交给你们,你两个各管一处,这样罢,”她沉吟着,“绮姐儿管厨房,怡姐儿管针线房,如何?”
陈府人丁不旺,家中奴仆也不甚多,此番回乡乃为守孝,吃穿用度上更是一切从简,故而这两处事务其实并不如何繁杂,只不过现已过了孝期,这吃喝穿戴上也不必太朴素,便不好按着之前的定例行事了。
婧绮闻言,略想了想,道:“侄女有个想头,请婶子成全。”
王氏道:“有什么你只管说,一家人千万莫要见外。”
“侄女打小便喜读书,对针线女红上头十分懒怠,小时也不觉什么,大了才晓得是本末倒置,如今想要给婶子做个鞋袜,都拿不起针线来,”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所以,侄女想到针线房看看,这耳濡目染的,说不定便能开了窍。”
王氏听了,点头道:“这有什么,你素来是个聪明孩子,到哪里都应付得来,便依了你。倒是你,皮猴一样,到时候可莫把厨房点着了。”这后半句,却是在说婧怡。
“哎呀,”婧绮故作惊讶状捂住了嘴,“我只想着叫自己多接触针线,倒忘了二妹妹年纪还小,不懂得灶上的事,要不,我还是管厨房罢!”
“不要,不要!”婧怡叫起来,“就让我管厨房好啦,到那时,我叫灶上日日给我做炸丸子,那尤婆子不敢不听我。”她说着,冲婧绮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显得十分亲昵。
婧绮嘴角微微下垂,转开了眼睛,装作没有看见。
婧怡却似浑不在意一般,依旧笑吟吟地。
王氏将一切瞧在眼里,心中颇觉不快,面上却不显,另叫了内院一干管事妈妈进来回话不提。
待处理完一切事务,时已近晌午,几人又一道去王氏处用了饭,说笑一会,才各自回屋。
碧玉正在屋里做针线,见婧怡、碧瑶两个回来,忙放下活计迎上前:“去了这一上午,姑娘累不累?”
碧瑶接过话头:“累不着,姑娘就坐着喝了一上午的茶,气着了倒是有的。”
“这又是怎么回事?”碧玉问道。
“还不是大姑娘!”碧瑶气呼呼地,“二太太本来将针线房给了咱们家姑娘,叫大姑娘管厨房。你想,厨房里里外外就做那几个菜,多也出不了什么花样,吃得好是理所应当,吃得不好便是管理无方,且还是个日日都要过问的苦差事,正是吃力不讨好。哪像针线房,咱们这几年穿不得颜色衣裳,如今做了鲜亮的穿在身上,人人都看得见,多么露脸的事情,到时候大家只晓得大姑娘的好,谁知道咱们姑娘的苦处!”说着,恼得恨恨往地上跺了一脚。
碧玉却没有接话,打着眼色示意碧瑶莫要再说。
碧瑶这才发觉,婧怡许久不曾言语,转目望去,见她秀眉微锁,面色沉郁,似有满腔心思。碧瑶吐了吐舌头,轻手轻脚倒了一杯茶,放在婧怡手边,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却听她淡淡道:“你们先下去罢,有什么事我自叫你们。”
碧玉、碧瑶两个听了,应一声诺,静悄悄掩了门,退出去了。
婧怡正想着王妈妈清晨所说的话……她乍听闻便心神大震,在小花厅时不过暂且隐忍,故作轻松之态罢了,此刻独处一室,便再也耐不住了。
王妈妈说,几日前的那封信,是京城的姑母叫送来的,为的是让父亲启程时先带一位姑娘进京,过江府以作陪伴,又语含深意地道,姑母的嫡子今年已十六,去岁已经过了童生试,有了秀才功名在身上。
话里话外,暗指姑母是想为儿子在娘家侄女里选一个媳妇。
王妈妈会有这想头,自因王氏这般认为的。故而,婧怡叫她向王氏请缨,让其子柱子随着一道进京,便是为了抢先一步成为江家未来儿媳的亲信,往后也好顺理成章作为陪房跟过去。那江家是什么样人家?做江家少奶奶的陪房,较在陈家乡下庄子里厮混,强了何止千百万倍?
想必大哥来信中也提及了此事,而王氏会在昨日家宴中打断父亲的话头,正是唯恐父亲当众说将出来……母亲自然是希望自己能够嫁进江家,而父亲,只怕会将更好的出路留给大姐。
瞧王氏今晨的神情光景,她与父亲的拉锯显然并未落下风,瞧着倒像是小胜了一回。
她自然晓得母亲一片爱女之心,对母亲又是感激又是敬爱,只她打小心眼子便多,此番之事,她总觉有蹊跷之处,生恐母亲好心办了坏事。
婧怡缓缓靠在大红线绣如意纹大迎枕上,阖上眼,在脑中回想姑母的模样。
那确是个难得的美人,虽芳华不再,风流气韵却不是年轻女儿家可比,且言语爽利,举止大方,又素喜着鲜亮颜色,最好华服金钗,便是在京城地界,也是数得上号的美艳贵妇。
王氏曾说,婧怡长相上,实与这位姑母有三分相似。她却并不十分喜这姑母,觉她看人之时,总有股子待价而沽的意味。
姑父江三老爷本是庶出,共有二子一女,长子幼女乃妾毛氏所出,唯二子江临宁为嫡妻陈氏所出,系婧怡的嫡亲表哥。
那长子江临平乃庶出之庶出,父亲没有官职,自己也没个功名在身上,不过口舌灵便,最会讨江家老太太欢喜,老太太做主,为他求了京兆尹家的庶女为妻。那京兆尹是正四品的官职,且是天子脚下京城重地的父母官,便是那钟鸣鼎食的簪缨世家,也不敢小觑于他的。他家姑娘却是个柔顺性子,过门后侍奉夫君、孝敬公婆,处处细心周到,又兼具、性情温和,江府上下没有一个不夸的。只可惜命薄福浅,去岁上难产去了,孩儿也没保住,落了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再瞧自己家,父亲丁忧前供职在翰林院,官居正五品,品阶不如京兆尹不说,还是个闲差。更何况,他如今还未得着新任命。辞官回乡守制三年,再回京却因党派之争迟迟不得任用,终无缘仕途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因而,陈府的未来,不说渺茫,总还是个未知数。
婧怡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向来心高气傲,处处压人一头的姑母,会在儿子婚事上输给一个妾室所生之子,更何况庶子不过游手好闲之辈,自家儿子小小年纪,却有功名在身上了,又怎好同日而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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