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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小福妻 (闲乔)


  “纪秋!你既然怀上胡人的孩子,该当自行了断,怎么有脸让谢墨这个孽种成为宗子,掌控谢军大权。”“谢珺说得对,你们大房蛮横霸道,把他碾压落为商户,践踏谢家真正的血脉,其心可诛!”
  “纪秋,你仗着谢成安的善良,生下一个胡人的孩子认在门下,你对得起他吗,对得起谢家列祖列宗吗。”“那不一定,谢成安死得早,接不接受孽子还难说,没准是这个女人一手操控,根本不关谢成安的事。”
  “谢墨早就知道真相吧?不然为什么帮忙收留凤尾山的流民,突然对胡人改观,这次莫非是举兵来降?我们危矣!”“说起来,谢墨曾败于胡人,难道阴谋从多年前就开始了,他故意壮大谢家,实则是为了北梁……”
  摧人身心的言论比刀子还锋利,一刀一刀割在心上,不留情的斩断过往,不论荣誉的、战败的回忆,都成了阴谋阳谋论。
  妖夫、胡妇、贱种这种字眼,更铺天盖地的丢在了纪氏母子身上。
  周围嘲弄的、憎恨的、厌恶的目光,像潮水一样围得人无法喘息。
  倏然,纪氏脱开儿子的手,往旁抽出谢珺的腰刀,对准自己的心窝刺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啊,后面的虽然写完了,但临近结局,要大大修改一番~暂时一更鸟,110章完结。


第94章
  西坠的金乌投下最后一缕残阳, 映着飞洒的血色, 极致耀目。谢墨迟钝的摸了摸溅到脸上的温热, 在女人轰然倒下那一刻, 他迅疾去接, 擦拭她脸上也溅到的血污,哽咽得失声:“娘,为什么要这样。”
  纪氏对这个谴责她的世道毫无留恋, 唯一不舍眼前的至亲,她时刻无多, 喃喃叮嘱:“孩子,还记得娘从前的话吗,你的兄弟至亲都靠不住……因为你不是谢家的人, 一旦他们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就会像今天这般,翻脸无情的剿杀你……娘以前,不是虚荣,只是想多结交权贵, 为你寻门好亲事,唯有你的妻子, 日后你自己组建的家庭, 才会跟你一条心。谢冲,杀了就杀了,他不是你亲祖父,你要把妙言找回来, 借聂夙之力,保重自己,有了聂夙这尊靠山,娘去得也安心……”歪头闭目。
  “娘,娘——”
  几乎同一时刻,一支箭矢从谢军这边射出,精准的命中刺穿了木察里那位当众揭穿的老翁的头颅。
  老翁双目鼓瞪,顷刻,轰然往后倒地。
  慕容进挥刀喝令:“谢墨认亲后还杀死自己的亲祖父,往年更残害胡人同胞无数,随朕剿杀这名民族叛徒!今日不伤其余汉人,但若谁帮谢墨者,一律斩杀。”
  小兵们按兵不动,在军制中,他们听从上峰的百夫长、千夫长行事。而跟随谢墨多年的几名将官、尉官,此刻也踌躇不前。纪夫人被言论逼死的例子就在眼前,谁敢助一个身体里流淌异族血脉的人,被冠上判贼的名声。
  谢珺勒马调头,冷睨一干蠢蠢欲动的将士:“你们手上的兵符已经作废了,现在谢家唯一的主人是我!听令后退,北梁帝不与我们交恶,我们也不能阻扰人家处置叛徒。”
  轰隆隆。乌云层层滚涌,遮盖尚有晚霞光亮的天空,雨丝斜斜飘落,顷刻呈瓢泼大雨。南周大军悄然褪去,北梁士兵齐而缓的逼近,彷如探取瓮中之鳖。
  昔日叱咤风云的卫汉侯沦为单打独斗的丧家犬,亲人、谋士撇下远离,他终于走下不败的神探,纵一人有万夫之勇,也敌不过浩荡大军的铁蹄。
  他孤零零的抱着一具尸首在对面,等着他们去践踏、报仇。每一个北梁士兵脸上都露出兴奋残忍的笑容,要将这位往日令他们风声鹤唳的君侯斩于刀下。
  冰冷的雨水钻衣襟里,浸入毛孔里,冻进心里。谢墨只抱着母亲,企图用最后一道血肉之躯护住她,另外,手中持着一柄亮晃的匕首,就这样,一动也不动。
  倏然,地面微微震动,是马蹄奔腾之音,朦胧的雨幕中,一支不知名的凶悍队伍侧面奔袭进来,乍然冲散了北梁士兵的军队。
  撑不久的混战中,妙言下马到谢墨身旁,一眼盯到他手里捏得紧紧的匕首,她一吓,陡然生出未有过的力气,两手交握住刀柄,狠狠拔出,将这前世今生罪恶的因子,奋力掷得远远的。
  “墨表哥,快跟我走啊,我们上马。”妙言晃他。
  谢墨充耳不闻,头垂得愈低:“不要管我。”
  前有北梁兵,白泽那儿不知能抵多久,后方虎群窥伺,投来不善的眼神。
  妙言心中惶惶,怎么喊、拽都动不了男人分毫,无计可施之下,圈臂紧紧抱住他:“你不走,我就陪你死一块。”
  谢墨双目一睁,嗫嚅的声音出口便被周围的厮杀淹没。
  他霍然站起,将两个女人丢上马背,随即上马,策马奔离战场。
  他往西南方一直跑,后面追兵被拖滞住,甩得无影无踪。
  雨势减小,再慢慢的消弭,恢复了傍晚苍穹最后一缕青灰色光亮,一座地势极好的山丘郝然呈现在他们跑入的地界。
  谢墨望了山脉一眼,勒缰停下,拖着一身吸浸雨水的重甲湿衣下马,再将马背上的纪氏抱下来,一语不发的走向山丘。
  妙言知他要干什么,望眼周遭,先离去。在她背影离得很远以后,谢墨微停,顿足一瞬,继续往前。
  不久,妙言携两把铁铲归,近身,看到谢墨果然在挖坟穴,徒手挖得两手出血,她忙递一把铲子过去:“用这个挖,会快一些。”
  谢墨踌躇一瞬,接过铁铲,继续挖坑。
  良久,他们联手将纪氏安葬入土。妙言擦汗歇息,说起:“还要立碑,是立木碑还是石碑?”
  谢墨半垂眼眸:“我们这样的人,立碑,会遭别人来挖毁。什么碑都不用立,我会记住这个地方,需要记住这个地方的,也只有我一个。”
  说罢,跪下给无名坟丘叩了三个响头,转身就走。
  他不再上马,徒步行走,妙言牵马紧随其后,眺望四周:“墨表哥,我们这是跑到何处来了,现在要去哪里。”
  谢墨陡然转身,眼神陌生睥睨,警告她:“不要再跟着我。”
  妙言被吓到,紧紧抿唇,不再出声打扰,却依旧默默跟着。
  谢墨沿山壁边直走,脚步虚浮,好似神思游离,却在某个瞬间,歪向丛中密林,步伐加快。
  山无小径,林木丛生,颇为密集,妙言便撒手丢下坐骑,徒身追入。
  妙言三两步贴近男人,从后抱住男人的肩膀,岂料他绝情至此,视她为无物,我行我素往前,妙言无力滑落,被拖至他腿根后,地面短丛扎刺她的面庞,他左腿缠着她,仿佛拖动一只猫狗,轻松且无情,步步向前。
  妙言恳求他停下:“墨表哥,我知道这次对你打击很大,但你还记得我们在凤城的碧水阁吗,我们争论一番,后达成一致,异族与汉族是无多大区别的。你为什么要听一群坏人的恶语,自暴自弃,却不肯听我的话,还要抛下我。你别再走了,我脸刮得好疼……”
  “你知道白泽吗,他幼时便被视为异邦人,那时他才四五岁,饱受白眼和欺凌,他都熬过来了,你一个大人还不如小孩吗。何况,还有我陪着你啊……”
  良久,面前的人停了下来,仅一瞬,往旁栽倒昏了过去。
  *
  马车驶在繁闹的街道上,谢墨被熙攘的声音吵醒。妙言探他额头,欣然道:“你醒了。那日你穿着湿衣裳走了一路,忽然病倒了。”
  他不说话,恍惚的目光别到一旁,妙言自说自话:“这里是荆州境内,我想去襄阳先安顿下来。建康暂时容不下我们,我爹不知所踪,我只好自作主张,把你带出来了。”
  “墨表哥,”妙言缓缓挨近他,贴上他的胸膛:“你可以哭,可以不说话,静静想一段时间,但不可以再舍下我了。”
  谢墨嗫嚅出声:“你明不明白,我不是谢墨了,我是谁,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才不管你是卫汉侯还是胡人,你是陪我走过风风雨雨的谢墨,我的墨表哥,”他开口说话了,妙言高兴之余,得寸进尺,挽住他胳膊:“陪我下车走走,我去置备下一程的干粮。”
  荆州不差建康的繁华,有许多地方特色,名扬天下的蜀绣,原产的岩铀玉,商品琳琅满目。妙言逛得一时兴起,却因谢墨走不快,像拉着一个木头人,她走两步,他迟迟挪一步。
  妙言不顾着自己开心,歇下心思,叫谢墨原地等她,或者四处走走,别走远,她去粮铺买些米面。
  “啊,就是这个人,传说中的卫汉侯,北梁的叛徒!呸,你还想到我这买布,我就是扔进河里也不卖给你。”
  荆州门户交杂胡、汉两邦商人,听这胡人布商一吆喝,周围立刻汇聚很多胡商,对中间的人指指点点。
  “是他啊,从小认贼作父,残害了我们北梁不少同胞,每回南方发动北伐战争都少不了他,这个祸害!”“卫汉侯,真是讽刺,为了荣华富贵,祖宗都可以不认。”“还想买我的布,你拿过来,给我拿过来!”
  妙言提着粮袋赶到时,见一群凶相毕露的人从谢墨怀中抢走一匹粉色花布,她急忙走过去,推开那帮人:“干嘛啊,怕我们付不起钱,拿去!”她随手丢了块银角子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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