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远瞻他们一路打听过去,很快便找到青阳书院,书院侧面有门房守着,范远瞻上前去打听,范溪与安娘侧立在驴车旁,等他消息。
不多时,范远瞻回来了,道:“已让人去叫积蕴,很快便出来。”
范溪见来来往往的读书人,面露好奇之色。
这些读书人年龄不一,范溪瞧着,十来岁,二十来岁,三十来岁的人都有,各人穿着亦不相同,绸衣者甚。
看来读书之人大多还是有钱人。
学院门口行人甚众,范溪跟着长兄将驴车拉到道旁。
没一会,书院里奔出个熟悉的人影,“娘!大兄!溪儿!”
范溪一见,正是她二兄。
春天离别之时,她二兄方比她高一个脑袋,春夏过去,范溪长了寸许,现却只到他肩头。
她二兄不仅高了,身上书卷气也越发浓厚,文质彬彬。
范溪喜不自禁,用力挥挥手,眉眼弯弯,“二兄!”
一家人见面,自是欢喜。
范远瞻笑道:“给你带了些东西,先拿回去,等会再一道吃饭罢。你们这学院可许外人进去?”
“大兄你进去无碍,娘与妹妹则只能在外头等了。”
安娘笑着摸摸他肩膀,“那你与远瞻先进去,我们在这等等。”
范积蕴过来这头求学时十分匆忙,除几身衣裳与些许盘缠,再无长物。
这次过来,家里给他带了棉被棉衣鞋袜等杂物,里头还有个取暖用的小碳炉。
各种东西堆起来,杂七杂八收拾出了两大包裹。
范积蕴瞧里头还有妹妹做的小菜与辣酱,有些哭笑不得,“怎么这么远来,还给我带这些零碎?”
“溪儿心疼你呗。”范远瞻与他一道将东西背去舍馆里头放好,站着打量他的舍馆。
他们舍馆乃大通铺,每人有个可上锁的木箱,条件算不上好,却也不算差。
范远瞻扫视一圈,舍馆里还算干净,闻起来无异味。
范远瞻问:“你们这些学子要前往何处吃饭?”
范积蕴抬头有些腼腆地笑笑,“书院内便供饭,有两个菜,尽够吃了。”
范远瞻捏捏他似乎又瘦弱了的胳膊,问道:“可有肉?”
范积蕴道:“逢六有肉吃。”
听得此处,范远瞻眉头便皱了起来,一月方吃三回肉,读书这般耗身子,长此以往,身子都得被拖垮。
范积蕴道:“书院中多数学子都这般吃,白饭管够,书院一月方收三百文伙食费用。”
范远瞻心知由家中送饭的学子亦不少,不会谁都像弟弟这般吃饭舍,便问:“你们书院,每日可能出去?”
范积蕴点头,“若是完成了功课,书院不拘这事。”
“那便好。”兄弟俩放好东西,范远瞻往范积蕴手里头塞了一大袋碎银子,“此处有五十两,今年花用在此,你留出一些,剩余的交由信得过的先生保管罢。”
范积蕴吃了一惊,忙推拒,“不必不必,哪里用得了这么多,大兄,你们还要上皇都,你们留着花罢。”
“给你便收着。”范远瞻低声道:“家中情形你亦知晓,这一年多你便莫要再抄书了,好生向学,瞧能否考个举人回来,那般娘那头也好过些。家中无力多支持你,这一切都须靠你自个拼搏。”
范积蕴郑重点头。
范远瞻捏捏他肩膀,又道:“逢三吃肉太少,你身子骨顶不住,日后逢八你定要出去饱饱再吃一回肉。”
范积蕴想反驳,触及兄长目光,他只好点头。
范远瞻一见他这模样便笑,“瞧你这打算阳奉阴违的模样,来,发个誓,在青阳书院这时日,逢三逢八必要吃上肉,不然叫你长兄我日后蹉跎一生,碌碌无为。”
“大兄!”范积蕴急了,“誓言怎可乱说?!”
范远瞻随口道:“若不如此,又无他人看着你,你自个一个在这头,尽糟蹋你自个身子骨去了。莫废话,快立誓。”
范积蕴无奈,只得在长兄目光的逼迫下立好誓言,日后逢三逢八定会吃上肉。
下午还有夫子讲课,范积蕴忙与范远瞻一起去找夫子告假。
听说他家人来,夫子并未多说,爽快放行。
兄弟俩这一通折腾,再出去之时,已过了小半个时辰。
一家人走到一起,范远瞻道:“积蕴,你来此地已久,带我们去个清静便宜的旅店罢。”
范积蕴与长兄一道赶驴,笑道:“那我们去田四娘家,往日来书院求学的学子最爱去她家,说是清静又周到。”
田四娘家偏,一家人拉着牛车慢慢走。
范远瞻又问:“积蕴,你可有相熟的书铺?”
“有啊,大兄你要作甚?”
范远瞻道:“这不是来了青阳城走一遭,总得贩点东西去卖。你们青阳书院名气大,若有夫子出了集子,或有注本,文章点评之类,我们便去买些来,到下个地方瞧能不能卖出去。”
第44章 书籍
青阳城可不止青阳纱与香料, 青阳书院方是青阳城最特别之处。
范溪一听她大兄要贩书籍, 眼睛一亮, “妙啊!大兄, 你如何想出这法子?!”
范远瞻笑着弹了她脑门一下, “你忘了你大兄亦是读书人?”
一家人去旅舍安置好东西,又去用饭后,安娘回旅舍照管东西, 范溪则跟着兄长们去书铺。
范积蕴素有抄书习惯,认识的书斋老板不止一人两人, 哪家既厚道又有实力,他最清楚不过。
青阳城阳辉书斋位于青阳书院北边,书院学子闲着无事便喜欢去那里看书。
此书斋已传了六代, 正宗的老牌书斋,亦是青阳最大的书斋,远远一瞧,便见这鹤立鸡群一样的二层小楼端得古典雅致,愣生生比旁边绸缎铺胭脂铺多出几丝书香味。
此时正值午后, 书斋里并无多少看书的学子,书斋伙计挨在架子上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打盹。
范远瞻三人走进来, 书斋伙计听到动静脑袋一下点到手掌外面去了, 整个人险些被这股力道带得一趔趄。
他整个人一下清醒,顺手一抹嘴角,他忙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几位要买什么书?”
范远瞻笑道:“我等随意瞧瞧。”
他们说是如此说, 伙计仍是尽忠尽责地陪在他们身侧,“您瞧。”
范远瞻与范积蕴皆是读书人,对着这一大架子书亦颇为识货。
楼上楼下逛了一圈,范远瞻挑出五本青阳书院夫子译注本,两本青阳书院夫子的文集,另三本青阳书院学子文章大集,还有一本青阳书院整理而成的历届文集大考。
范远瞻问:“这些书价钱几何?”
伙计陪着笑,算都不必算,心里一转便报出价来:“这本文章大集二两五钱一本,五本译注本分别是二两银子一本,三本文集每本一两,一共十五两五钱。”
十五两五钱!范溪她们在县城里卖猪肺饭,生意好时,累死累活,每个月也不过分得三十两,这薄薄的几本书便要这样多了,不怪大伙都说读书费钱。这没点底子的人家买书都买不起。
范溪暗自咋舌,难怪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一个读书人自小到大买书的银钱都得用金计了。
范远瞻神色不变,“若我帮同窗多带几本,可否少些?”
伙计笑:“还请郎君先说要带多少?”
“若每样来十本?”
伙计恭敬地一拱手,“这便要我家掌柜来与您说。”
掌柜的就在外面坐着,多少听到了他们的动静,探头一见生意马上要谈成,忙捏着袖子一路小跑过来,“几位要买多少书?不妨与我上去喝几杯茶。”
范远瞻过来便想与他谈生意,见他有长谈趋势,闻言笑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行人往上走,掌柜的亲自带他们过去茶室。
两厢人马坐下,掌柜先倒茶,双方喝了一轮茶,掌柜方身子略微前倾,细细询问:“不知这位郎君每样书籍各要带几本?”
范远瞻呷了口茶,沉吟道:“若是价格合适,每样带个十本二十本,不过这样贵的价格却是无法了,带十本书还不如请人抄来得划算。”
范溪在旁边静静听着,此时书籍无所谓正版盗版之分,都靠书斋主人四下收集而成,市面上许多书籍也多由人传抄而成。他们若是嫌书斋的书贵,请人去抄还能省几个银钱。
掌柜的也未想到他一下便买那样多,当即脸上笑开了花,忙道:“你们买那样多,自然不好按散卖来算。老夫给你打个对折,如何?”
打个对折,他也有六十多两银子好挣。
范远瞻摇摇头,笑道:“不瞒老丈,我们先前见过书斋生意,像我们这样大的客人,您起码得在对折基础上再打个对折,不然生意无法谈了。”
掌柜的没想到他砍价砍得这样狠,瞧着斯斯文文的小年轻,一下便敢喊出这个价来,当即连连摇头,“不成不成,这样我连本也挣不回来?”
范远瞻作为家中长子,十岁出头便上山打猎上街混食,在县城读书期间,他没少与县里的小混混往来,不然也不会认得黑鳞几个。
他年纪不大,论起油滑来,范甘华都不一定是他对手。小小书斋,利润几何,他清楚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