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醉得软趴趴的小酒鬼是怎么听见的,竟真把醒酒汤都喝了,喝完还要嫌弃地皱着鼻子,咕咕哝哝个不停。
闻擎把瓷碗放在一旁,浑身的戾气都被这小娇娇化得一干二净。
他无奈地看着怀里的讨债鬼:没良心的小东西。
虞华绮哪知道闻擎在想什么,她在宽厚温暖的怀抱里蹭来蹭去,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又往他臂弯钻,嘴里仍是咕咕哝哝的。
闻擎低头,试图听清她在说什么,耳垂顿时被尖利的糯米小牙咬住。
濡湿的感觉传来,还伴着小姑娘奶凶奶凶,口舌不清的一句:“大混蛋!”
☆、第28章第二十八章
虞华绮醒来时, 窗户半开着, 日暮暗沉的红光落在她脸上, 她懒懒地往薄毯内缩了缩。
薄毯?
她疑惑地眨眨眼睛, 看着盖在身上的靛青色满绣金簪草的薄毯。
视线在房内扫了一圈,果然看到门侧的福纹大木柜是开着的, 里面少了一床毯子。
她回忆了会, 实在记不清楚, 自己醉酒后都做了些什么。
这薄毯大约是自己半梦半醒间,觉得冷了,跑去木柜处拿的?
虞华绮掀开薄毯,坐了起来。
她意外地没有感到头疼恶心, 看到蜷缩在小塌边缘, 摇摇欲坠的卫敏,把卫敏拖到榻中央。
“敏敏, 起来了。”
“阿娇?”卫敏睁开眼,脑袋钝钝地疼, “我这是在哪啊?”
虞华绮见她难受,打开房门,向店小二要了碗醒酒汤,哄她喝下。
卫敏喝完醒酒汤,坐在小塌上, 缓了好一会, 才恢复活力。她喝得比虞华绮还多, 把自己醉酒后发的疯, 忘得一干二净。
虞华绮试探着问道:“敏敏,你还喜欢贺昭吗?”
“是不是我喝醉后,说什么了?”卫敏自嘲地一笑,“你别在意。无论我喜不喜欢他,他都不是我的良配。我已经下定决心,和他一刀两断。太后寿宴前夕,我把他的玉佩还给他了。”
虞华绮不成想,还有这一出。
她对此表示了支持,见卫敏失落,又道:“今日是重锦节,外面可热闹,咱们出去逛逛?”
卫敏点头,干脆地道:“好。”
两人满身的酒气,实在不像话。
结完酒钱后,虞华绮带着卫敏,去彩云坊买了两身现成的衣裳。
锦衣玉带,潇洒俊逸,换上干净衣裳后,她们又成了风流倜傥的贵公子。
今儿是重锦节,夜里热闹极了,随处可见的奇花异草。
风雅些的摊子以对联谜语等为题,打下擂台才能买花,此类多是名贵珍稀的花种。而普通些的摊子,大都直接明价贩卖,在这些摊子上,偶尔也能找到几株遗珠。
最吸引人,最喧嚣的还属斗花赌钱的摊子。有人在上头哭,有人在上头笑,更有输了心爱的花,不肯给出去,抱着花盆痛哭流涕,依依不舍的。可谓洋相百出。
整个皇城华灯处处,亮如白昼,除了争奇斗艳的花草,还有各色杂耍歌舞,至于各类新鲜玩意儿和小食摊贩等,更是无所不有。
重锦节有个传统,若是出来游玩的姑娘们,看上哪个郎君,便可往人家身上抛一朵花,以示爱慕。郎君若接住了花,就等同于接受了姑娘的心意。
因此,大街小巷里,但凡未出嫁的姑娘出来游玩的,手上都拈着几朵花。
虞华绮从彩云坊走出,原想和卫敏去用晚饭的,还未走几步,就被砸了一身的香花。
羞涩些的姑娘还好,只是悄悄往她身上抛,抛完了就红着脸不动,偶尔有些胆子大的,直接拦在虞华绮面前,把花往她手里塞。
虞华绮差点被淹没在热情的花堆里。
卫敏见实在走不到金楼,干脆放弃,拉着虞华绮往偏僻的小巷跑,好容易才逃了出去。
两人跑到人流不多的街角,停下脚步。
虞华绮买了袋糖炒栗子,热乎乎亮晶晶,冒着诱人的香甜气味。
她又馋又怕烫,眼巴巴地看着袋子里的栗子。卫敏没她娇气,给她剥了一颗,塞进她嘴里。
虞华绮莞尔,“谢谢敏敏。”
“举手之劳。”卫敏剥栗子的手没停,凤眼满是调笑,“你若出去,喊一声‘谁来帮我剥栗子’,那些小姑娘肯定恨不能抢着帮你,还怕没栗子吃?”
虞华绮嫌卫敏话多,把卫敏剥好递给自己的栗子,又塞回卫敏嘴里,“你少说些吧!”
两人玩笑着,往前方舞狮处走,悄摸地在人群外围看热闹。
恰好遇上了贺昭。
贺昭温和地朝她们这边一笑,“敏敏,好巧。”
笙箫歌舞,灯火艳艳,他静静站在人群中,宛若端方温润的一块玉,堪称芝兰玉树,翩翩君子。
怨不得卫敏栽了两世。
虞华绮吃着卫敏给自己剥的栗子,看卫敏的反应。
卫敏的神色很坚定,丝毫没有方才醉酒后的软弱,“贺公子好,我们还有事,先行一步。”她说完,拉着虞华绮往回走。
虞华绮遗憾地瞥了眼前方灵活凶悍的斗狮,脚步却比卫敏还快。
贺昭像是对卫敏的冷脸毫无所觉,含笑跟上来,“敏敏也是出来玩吗?重锦节如此热闹,不介意的话,可否准我同行?”
“介意。”卫敏头也不回,“我已与你说清楚,玉佩也还你了,我们之间再无瓜葛。若你想逛,可自行去逛,不要跟着我们。”
贺昭笑得温和,“我知道了。”
他嘴上说着知道,人却没离开,一直亦步亦趋,跟在卫敏身后不远处。
卫敏被他跟得心烦,站定在一处猎户摊前,“你过来。”
贺昭面含喜色,三两步跟了上去,“敏敏?
猎户摊上支了个两人高的白布木架,架上用细细的丝线,悬着十五种飞禽走兽的羽毛。
只要十枚铜板,就能取摊上的弓箭射一次,射中哪样猎物的羽毛,就能取走哪样猎物。若嫌拿着猎物不便,可直接向猎户兑等价的银子。
卫敏扬了扬下巴,对贺昭道:“你若能把十五样猎物都赢来,我便准你跟着。否则,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贺昭明知她是为难自己,还是答应了,“好。”
他向猎户买了十五次射箭的机会。几个猎户眉开眼笑,他们一看贺昭的身板,就知道这又是个来送钱的。
果不其然。
贺昭一介书生,挽弓射箭的本事本就寻常,何况用的是这种被动了手脚,准头极差的弓箭?
射了半天,一根禽兽羽毛都没射中。
那几个猎户三大五粗地蹲坐在小凳上,边看边笑。
虞华绮亦是满脸戏谑,连栗子都不嫌烫了,连连剥了好几颗,边吃栗子边看戏。
卫敏冷哼,扔给猎户一两银子,直接抢过贺昭手中的弓箭,连发十六箭。
除了第一箭,因不习惯这些被动手脚的弓箭,卫敏射歪了,其余十五箭,她箭无虚发,连最后那片薄软的貂毛都射中了。
猎户摊边围着越来越多的人,大声给卫敏喝彩。
虞华绮冷眼看着,见那几个猎户的脸色越来越黑,满脸横肉恶狠狠的,只差冲上去撕了卫敏。
她原想让卫敏收敛些,但看着贺昭难看的神色,又没出声,心情颇好地站在人群中喝彩。
卫敏射完箭,干脆利落地跟猎户要了钱,拿给贺昭看,“我的夫君,须得在武艺上胜过我。你这样的人,连这二十两都不值,也配追求我?”
虞华绮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两辈子了,除了贺昭最后疯疯癫癫,跪在她面前磕头,求她告知卫敏埋骨之地的时候,她从未见过贺昭这样吃瘪。
真痛快!
卫敏拉过虞华绮的手,对贺昭指了指西边,“你走那里,别再跟着我。”
说完,卫敏带着虞华绮穿出人群,往东边走。
刚出人群,虞华绮就又被小姑娘们丢了浑身的香花,这次连卫敏也未能幸免。
两人浑身花瓣,毫无方才的神气,被小姑娘们追着,狼狈地躲进暗巷里。
虞华绮往卫敏嘴里塞了颗糖炒栗子,没塞进去,佯作惊奇地笑道:“敏敏,你的牙咬得好紧啊。难道是被她们吓坏了?”
卫敏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狠狠吃着糖炒栗子,“都怪你。”
虞华绮怕她把牙咬坏了,赶紧转移话题,“穿过这暗巷,前面街上有间铺子,炸鹌鹑做得极好,外皮焦酥香辣,鹌鹑肉鲜嫩软滑,我猜肯定合你口味,咱们去看看吧。”
卫敏又往嘴里塞了把栗子,“好。”
两人走在暗巷中,身后突然出现几个粗重的脚步声。
卫敏想回头,虞华绮没让,拉着卫敏很快地在巷子里左闪右避,然后毫无预兆地翻上一户人家的墙头。
虞华绮扒拉在人家墙边,对卫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掐着嗓子轻声道:“你看。”
卫敏往下看,只见几个凶蛮的大汉,手持弓箭,气喘吁吁地停下,大骂道:“狗娘养的,那两个小白脸跑到那里去了!”
是刚才那个摊子的猎户?
卫敏疑惑地看着虞华绮,虞华绮点头:就是他们。
原来,刚才卫敏一心想着赶走贺昭,压根没看到那几个猎户交出银子时,满脸的肉痛和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