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你不要跑! (漂浮的行灯)
- 类型:古代言情
- 作者:漂浮的行灯
- 入库:04.11
顾琢斋不敢直视白婉宁哀怨的眼神。
他的心里是另外一个女子,就算他娶了白婉宁,也只是将她又带入了另一段不幸罢了。真正的救她,是让她可以自由地去爱另一个人,然而不管是她还是他,都根本无力与森严的礼教对抗。
顾琢斋的沉默让白婉宁心如刀割,她双眼含泪地望着他,希望能引起他的怜惜。
“顾公子,这些年来我没有一时一刻忘记你我的婚约。你知道的,与你退婚,是我爹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顾琢斋为难的脸,将这些年来埋藏在心里的矜持和自尊彻底抛到了地上。
“茂之,我不贪恋荣华富贵,日后若能嫁与你为妻,不管日子有多清贫,有多艰难,我都不会有一句怨言。我愿意跟着你,求你了,让我跟着你……”
“婉宁,别说了!”顾琢斋不忍心再听下去,他打断白婉宁,心里难受至极。
他知道对白婉宁来说这些话有多么难以启齿。若非她实在已经走投无路,她是不会这样卑微的来乞求他的帮助的。
白婉宁再难压抑心中的绝望和羞耻,她往后踉跄一步,跌坐在椅子上埋首大哭。
玉溆不甘地质问顾琢斋,抱住白婉宁和她一起痛哭。“顾公子,你就这么铁石心肠?!我家小姐那样好,难道还配不上你?!”
白婉宁凄然望向顾琢斋,企盼他能回心转意。
“婉宁,我不能!”顾琢斋下定决心,直直迎上了白婉宁凄楚的眼神。
白婉宁眼中的一星光采霎时熄灭。
顾琢斋明白自己的决定是有多么残忍。
“婉宁,对不起,我没办法帮你。对不起、对不起……”
他颠来倒去地重复说着对不起,只觉得自己快被歉疚和揪心两种情绪击倒了。
白婉宁哭到再也哭不出眼泪,一双通红的眼睛就像是干涸掉的泉眼。她怔愣了半晌,被泪水沾湿的眼睫轻轻一颤,她回过神,面色灰败地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信封。
她还有一个法子,一个虽然有些卑劣,但是是现在唯一能拯救她自己的法子。
“琢斋,请你……请你原谅我的卑鄙。”她举起信封,声音低弱而颤抖。
“我求我爹为你讨来了延珣延大人的请帖,我相信以你的才华,一定能脱颖而出,成为延大人的弟子。延大人说了,他的弟子免去画考,由他亲自保进画院。”
白婉宁停顿了一下,勉强让自己说下去:“现在唾手可得的,入仕的机会就摆在在你面前。”
“你自己选。”
说完,她羞惭地闭上眼睛,自己都厌恶透了自己。
谁会爱上一个用前途来威逼自己的女子呢?
可她实在没有办法,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任人摆布,而不做出一点反击。
她答应她爹,只要他帮顾琢斋争取来这一次的机会,她就心甘情愿地嫁给宋修玉。她欺上瞒下、费尽心机,所求的无非是一条活路了。
顾琢斋心中不自觉涌出了一丝愤怒。
将心比心,易地而处,他能理解她为何这样做。但他无法忍受被人算计,也讨厌被人逼着做决定。
面前的白婉宁让他感到陌生。他以为像她这般柔婉澄澈的人,是绝不会与‘手段’二字扯上任何关系的。
而且她真的一点都不懂他。
他从白婉宁手里拿过请柬,将之凑到灯上点燃,毫不迟疑地丢进了火盆。火舌蜷曲着将请柬吞没,白婉宁怔然看着那团火焰,彻底心灰意冷。
“婉宁,我没法帮你。”
顾琢斋语气里的失望和冷硬让她心脏一阵发痛。
覆水难收,她知道刚才是她亲手毁掉了两人这几年的情谊。
“对不起……”她仓惶说着,夺门而出。
“小姐!”玉溆恨恨看一眼顾琢斋,跟着追了出去。
顾琢斋立在庭中,心绪复杂难言。他看向那封已然被化为一团灰烬的信封,眼神明灭半晌,终是抬头望向天边那轮弯弯的残月,疲惫至极地叹了口气。
第55章
深夜,顾琢斋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脑海里一直浮现着白婉宁哀婉欲绝的面容。
他试图安慰自己,宋修玉温润良善,不失为一个托付终身的良人,可心中的压抑和内疚却始终不能减轻分毫。
因为他一清二楚,就算日后白婉宁能和宋修玉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她的婚姻依旧是一出彻头彻尾的悲剧。
他没有办法救她,不仅是因为他心里有明若柳,也是因为他没有勇气帮白婉宁和世俗对抗。
他难以成眠,在全然的无力中生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
不仅是对自己的愤怒,还有对白老爷的愤怒。
即使白婉宁是白老爷唯一的独女,他花费大量的精神和金钱去养育她,呵护她,最终目的也不是为了让她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而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件高昂奢侈、可以用来置换自己想要的虚荣的物件。
她的婚姻,门当户对是幌子,权势结合才是真相。清贫的世家贵族需要豪门商户维持自己的体面,而白家也需要通过顾家提高自己的地位,变成真正的贵人。
顾琢斋痛恨自己的无能,他觉得自己的口鼻就像被一层细密厚实的湿纱布闷住一样,憋得他透不过气。
他没有办法将白婉宁从泥潭里扯出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淤泥淹没。
顾琢斋一夜没合眼,第二天早上去集芳堂的时候脚步便有些虚浮。他踏进铺子门,在前厅摆弄花束的泛漪见到他白里透青的脸色,当即扔下了手里的活计。
“顾公子,你昨夜没睡好吗?脸色这样差!”泛漪惊呼,故意将声音提高了三分。
果不其然,背对着他们修剪花枝的明若柳身形一滞,转过了身。
顾琢斋眼睛熬得通红,满身尽是疲惫之态,明若柳一怔,顾不得再和他置气,她放下手里的花剪,正想走上前问个究竟,顾琢斋就避开了她的目光。
“泛漪姑娘,我没事。”他匆匆敷衍着,逃也似地进了内院。
明若柳立在原地,就像哈欠打了一半打不出来一样,又是憋屈又是难受。她重新拿起花剪修枝,脑子里依旧是刚才顾琢斋逃避冷漠的眼神。
越想越气,她啪得一下将剪子重重拍到了桌上。
“他这是什么意思?!”她忍无可忍地向泛漪发脾气。
谁能告诉她,他这些天到底是犯了什么毛病!
泛漪尴尬笑笑,帮顾琢斋找理由:“兴许顾公子是碰到了什么麻烦事,心情不好。”
明若柳冷笑,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琢斋是在中秋见过白婉宁后,才忽然变得这般冷淡。她倒想知道到底白婉宁和他说了什么事情,会麻烦到让顾琢斋对她不理不睬。
“他若以后都这样,不如一拍两散。”她憋屈地撂狠话。
泛漪听罢不由笑了,“你才舍不得和他一拍两散呢!”
“那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明若柳委屈不已,聚积了半个月的情绪有些克制不住,她颓丧坐下,眼边一圈淡淡泛红。
泛漪晓得她难过,她蹲下来,握住明若柳的手,温柔安慰道:“阿柳,顾公子也不会想要和你一拍两散的,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这些天才没精神顾及你。”
“真的么?”明若柳怀疑地反问。
“肯定是的。”泛漪坚定点了点头。
可明若柳不但没有觉得好一点,反而更加迷茫忐忑。
恰在此时,樵青就挎着一个大竹篮进了集芳堂。
“明姐姐!”他看到明若柳坐在厅里,立时高兴地笑着同她打招呼。
明若柳循声望去,看到樵青,眼前遽然一亮。
顾琢斋隔三差五地就往孟家跑,她怎么从没想过去找他们问一问?!
她打量了一眼沉甸甸的竹篮,笑道:“你又来给顾公子送东西?”
“是呀。”樵青大方答应着,将篮子放到了地上。
他掀起盖在篮子上的棉布,从篮子里拿出了朵用嫩黄细纱扎成的花簪。他将花簪递给明若柳,笑嘻嘻地说:“明姐姐,这是师娘亲手做的,她要我送给你。”
“替我给孟夫人说声谢谢。”明若柳接过,顺手就戴在了头上。
“好看吗?”她侧过脸,笑着问樵青。
早上明亮的光线从窗棂里照进来,洒在明若柳妩媚明艳的脸上熠熠生辉。浅淡的轻纱衬在明若柳乌黑的鬓发边,愈发显得她的眉眼清丽动人。
樵青盯着她的脸,木讷点了点头。
明若柳噗嗤一笑,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顾公子在画室,你去找他吧。”
“嗯……!”樵青的小脸一刹涨得通红,他拾起篮子,再不敢瞧明若柳,慌张跑进了后院。
顾琢斋昨天一宿没睡着觉,现下便有些头晕手抖。他烦闷地盯着明若柳嘱咐他重画的那一盆九节兰,怎么也没办法聚集精神画画。
樵青跑进画室,顾琢斋见到他手里的篮子,就晓得师娘肯定又给自己送了东西。
他在独自在外面住了三四年,早已能将自己打理妥帖,也就师娘一直将他当成孩子,唯恐他会挨饿受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