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你不要跑! (漂浮的行灯)
- 类型:古代言情
- 作者:漂浮的行灯
- 入库:04.11
宋修玉拉着顾琢斋坐在自己身边,半是玩笑半是正经地向他抱怨:“你不来上学也罢了,可连我这个老朋友也不理,未免也太不够意思。”
“你去江陵府游学,一去就是两年,怎么又成了我不理你?”顾琢斋笑答。
宋修玉身材高大,略微有些肥胖,他穿着身上好的绫罗,眼圆脸也圆。他听顾琢斋提到江陵,不禁惋惜,“江陵风景秀丽,人杰地灵,可惜你没能跟我一起去见识见识。”
“不知宋兄在江陵可有遇见什么奇人趣事?”另一少年学子好奇之心顿起,插言问道。
宋修玉最是能言善道,见有人问,便滔滔不绝地讲起一路所见所闻。顾琢斋安静坐在一角,心中忐忑稍减两分,只盼望这晚就这样平静过去。
宋修玉讲到他在江陵府书院上学,被那里的老师出题刁难,差点遭到耻笑的事情。
“你们说,单就‘嫩绿枝头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依题作画,你们会画成个什么样子?”宋修玉问众人。
“这有何难?”一脸庞清瘦的书生抢先答道:“这句诗无非是春意盎然,草长莺飞之景。”
“俗!”宋修玉一点折扇。
“不若美人凭栏,思念征夫,幽然又绮丽。”另一人接过话。
宋修玉摇头,吐出一个字,“色!”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但不管如何,总觉得差了几分意头。顾琢斋听着他们争论,并不答话。
“慕山,你说呢?”一个书生笑着问许乐安。
众学子同时住嘴看向许乐安,许乐安勾唇一笑,漫不经心道:“我以为,初绿梧桐落一牡丹风筝,点到即可。”
“好!”他身旁的书生马上应声叫好,“凤落梧桐,花开牡丹。春色既不过分浓艳,又不会萧瑟冷然,真是十分切题。”
许乐安是知府之子,才情在同辈中亦是了得。众学子在心里一默,不管是真心叹服还是有所异见,全都面露钦佩之色。
许乐安一抬下巴,狭长的凤眼看向顾琢斋,笑问道:“不知顾兄会怎样做这一幅画呢?”
顾琢斋不妨他突然问到自己,见众人都在看着他,不由十分尴尬。
“我的话……”他迟疑一会儿,想起明若柳前日不小心剪坏了花,将花枝随手扔进池中的情形,双眼一亮。
“我应该会画山中青山映水,一点落红随水飘零吧。”
“这个好!”宋修玉击掌而赞,“嫩绿枝头为青山倒映,落红则为春来花信,典雅含蓄,别有意趣。”
另一书生若有所思,“山间芳华独自开谢,孤傲出尘,与世无争。除开诗句本身,别有一分风骨。”他臣服一笑,“我也觉得这个妙。”
许乐安脸上微笑不减,却忽然摇头叹道:“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一人不解相问。
许乐安淡然看向顾琢斋,狭长的凤眼里两分嘲弄两分阴狠,“可惜顾兄这么好的才情,无处施展,只能在烟花巷陌为人捉刀。”
气氛骤然一默,顾琢斋脸色微变,身体僵硬。
许乐安惋惜地摊开手,“以茂之的才华,若是有机会考取画院,定能一展抱负。这么好的画,入不了画院,只能博青楼女子一笑,难道不可惜吗?”
“茂之,你……”宋修玉不敢置信地看向顾琢斋,“你在杏花弄帮人代笔?”
顾琢斋面红耳赤,却无法反驳。
去杏花弄的皆是些寻欢作乐的纨绔子弟,学子门偶尔放纵一回都不敢声张,顾琢斋堂而皇之地在青楼门口代笔作画,真是有辱斯文!
众学子脸色精彩纷呈,有性格急躁耿直些的,已忍不住轻蔑冷哼。
满座皆是鄙夷不屑的目光,顾琢斋如芒在背,羞惭得恨不能遁身隐迹。
偏就这个时候,白老爷走到了他们这一桌。
“呀,你们同学相聚,怎么这般安静?难得聚一回,还是应当热闹些的嘛!”白老爷和颜悦色地与众人说。
一个身材挺拔,面容英朗,身着劲装的公子站起身,他脸上微有怒色,向白老爷一拱手,“白老爷,今日是老太太的大喜之日,我本不该说这话。可我实在忍不住想要问一句,在你眼里,我程安亭就只配与罪臣之子同席吗?”
“程公子言重了!”白老爷慌忙还礼,面前的虽是个小辈,但一点也不敢怠慢。
程安亭他爹虽然只顶了个虚职,但程家氏族多人在朝为将,势力不可小瞧。
程安亭冷哼医生,草草扯了个理由,就拂袖往外走。
走到顾琢斋身边,他停住脚步,神情颇为失望,“顾兄,你我同窗一场,我本来敬你光风霁月,洁身自好。我以为你祖父有过,你却是无辜。”
“却没想到你如此寡廉鲜耻,做出这样辱没圣贤的事。”
程安亭掷地有声,“我真是看错你了!”
程安亭一走,与他交好的几位学子立刻跟着告辞。有人离去,再留下来亦是尴尬,不过片刻,顾琢斋这桌便走得只剩下许乐安和宋修玉两人。
顾琢斋面色苍白,双眸浓黑如墨,没有半点神采。许乐安看够了笑话,翩然起身告退。
白老爷没想到许乐安会在席上对顾琢斋发难,想到自己平白无故得罪了程家,脸色便十分难看。
“顾琢斋,倒没想到你还有这分本事!”
他趁别人不注意,在顾琢斋耳旁咬牙冷笑。
“不过我告诉你,白顾两家既已退了婚,就再没一点瓜葛。以后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对婉宁纠缠不清,就不要怪我不念旧情。”
顾琢斋低着头,沉默不语。
白老爷看着他这不死不活的样子,怒气更盛。他抬指点着顾琢斋上下,啧啧摇头,“你看你这臊眉耷眼的样子,就是我家的一条狗,过得都比你风光!”
顾琢斋抬眸看向白老爷,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一抹恨意。
为了婉宁,他本准备今晚无论受到什么委屈,都通通咽下去。但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不到二十的少年郎,虽然文弱,亦有血性。
顾琢斋眼神有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激愤,白老爷心里一颤,面上却依旧强硬。他冷哼一声背过手,欲转身离去,回头走了几步,又不甘就这样轻描淡地放过他。
他向白管家招招手,白管家立即躬着身子凑了上来。白老爷压低声音,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您放一百个心。”白管家谄媚答应。
他目光如毒蛇般滑向顾琢斋,想到当日在集芳堂受到的羞辱,得意一笑。
顾琢斋失魂落魄地离席,白老爷看到了,抛给白管家个眼神,白管家会意,点着头也悄悄退了席。
顾琢斋往天宁巷走,时间已晚,路上无多少行人。他走到一僻静街道,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人用麻袋套住,拖到了小巷里。
“给我打!”
棍棒落雨般砸向他身上,他极力反抗,结果招来了更多拳打脚踢。
“喵!”
小巷里响起声凄厉的猫叫,白府的人定睛一看,便见到一只威风凛凛的黑色长毛猫,正蹲在墙头,细眯着眼睛盯着他们。
它轻巧跃下地,恰好落在顾琢斋与众人之间。这猫的行为太通人性,白府奴仆心里发毛,不安地望向为首的白安。
“一个小畜生,你们怕什么?!”白安压抑住心中的忐忑,大剌剌向前走上前,抡起一棍子往猫挥去。
“喵!”
黑猫灵动跃起,白安棍子还没落下去,脸上就火辣辣一痛。黑猫再次落回顾琢斋身前,眯成细缝的猫眼粼粼闪光,危险而凶狠。
“哼,打也打够了,今天就先放这小子一马!”白安带着白府家丁仓惶逃走,南煌在巷中化为原形。他解开麻袋,顾琢斋已昏迷不醒。
南煌玻璃珠般漂亮的眸子一点点沉聚起怒气,他重新变成猫,矫健地跃上墙檐,向白府奔去。
第14章
不知过去多久,顾琢斋昏昏沉沉醒来,身上痛得散了架。他贴着墙勉强站起来,伸手摸了摸湿漉漉的脸,手上传来浓重的血腥味,他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他踉跄着往家走,眼前金星四溅,几次都差点再昏过去。长街寂静无人,偶尔有人从他身旁走过,都不敢靠近。
好不容易撑着一口气回到天宁巷,顾琢斋在巷口微弱的灯笼下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一时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顾公子?顾公子!”
那影子朝自己靠近,顾琢斋总算认出了明若柳。
顾琢斋脸色惨白,满脸是血,模样骇人至极。明若柳慌忙扶住他,顾琢斋有了支撑,整个人控制不住向她压来,把她压得往后一个趔趄。
“是白家的人打的你?!”明若柳气得声音都在发抖。
“明姑娘,这么晚……”顾琢斋气若游丝,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明若柳从他腰间摸出钥匙,连拖带拽地把他弄进了屋。回到家,顾琢斋一口气泄了,又没了神智。
顾琢斋后脑被打破,往外不停淌着血,明若柳再顾不得其它,她用手托住他后脑,细嫩的柳枝从她袖中长出,缠绕进了顾琢斋的伤口。
柳枝上闪烁着青绿的灵光,随着灵光一点点注入伤口,顾琢斋白到发青的脸色渐渐缓和,微弱的呼吸也愈见平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