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她做了什么舍生取义的大事似的!
“长公主,您也不必耗神再审,就是奴婢把嘉宁郡主推下了水。”
大家本来都以为审讯时还得用些手段,才能让人说出真相,没想到那丫鬟这么快就不打自招。
“你是谁?”楚妍目光冰冷,她霍然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丫鬟。“为什么要害我?”
楚妍端着小郡主的架子,心却砰砰跳得厉害。
这个梦,是让她最接近真相的时候。
那丫鬟面上浮出一抹讥诮的笑容:“奴婢名叫香兰,进国公府前是芬大姑娘院子中的丫鬟。镇日里奉承郡主的人如过江之鲫,只怕郡主连芬大姑娘是谁都不记得罢!”
香兰的话音未落,程氏脑子嗡的一声。
难怪她觉得眼熟,这人是楚景辰新姨娘带进府的丫鬟!即便这个香兰能说出天大的理由来,她都有失察的责任——
“芬大姑娘?”楚妍略略低头思索,很快肯定自己并不记得这个人:“她是谁?”
楚妍的态度刺痛了香兰,她挣扎着就要冲上前来。幸而被丹砂眼疾手快的拦住后摁在了地上跪着:“不得放肆!”
“嘉宁郡主早就忘了平宁侯府罢!”香兰声音里充满了怨毒和恨意:“都是因为你,平宁侯府奴婢们都被发卖,家眷们流放的流放、被贬的被贬!”
“芬大姑娘就是被未婚夫退婚,不堪受辱,投缳而亡!”
这时楚妍的眼底才流露出真切的愕然。
她知道平宁侯府是二皇子、英王宋时琛的外家,大概半年前平宁侯府被牵扯进一桩贪墨的案子,越牵连越深,查出来的数额甚巨,最后甚至挖到了宋时琛身上,皇上震怒,夺了他的亲王爵位。
宋时琛自此元气大伤。
可这一切跟她有什么关系?
又不是她逼着平宁侯府贪墨的!
明华长公主隐隐意识到什么,当机立断道:“丹砂,堵住她的嘴,把她押下去。”
然而香兰敢把楚妍推下水,已经报了必死的决心。
“当初明华长公主想把郡主许配给英王殿下,可是惠妃娘娘不同意,若不是太后娘娘压住了消息,郡主您险些成了整个京中的笑柄!”香兰死命挣扎,厉声道:“故此长公主就怀恨在心,设计构陷了平宁侯府,让阖府上下的人都为惠妃娘娘的拒绝付出代价!”
什么?她曾被二表哥的母妃拒绝过亲事?
楚妍茫然的睁大了眼睛,她竟不知道还有这件过往!
之前的疑团豁然开朗,难怪娘亲遮遮掩掩,外祖母很快把她接进宫中。想来定是这香兰早就招了,娘亲和外祖母怕她羞愧或是钻牛角尖儿,故才隐瞒下来。
这个梦境真实的可怕,楚妍心底发寒。
香兰的话音未落,便被堵住了嘴,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捆了起来往外押着走。
这一切便能说得通,香兰是平宁侯府的旧人,想着要杀了楚妍报仇,一切看起来倒还合情合理。
楚妍若有所思的站着,无悲无喜的模样像个漂亮的瓷娃娃。
明华站公主满是担忧的望向自己的女儿。
妍妍素来被娇惯着长大,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和打击!
“等等。”楚妍叫住了丹砂。
她一直觉得有古怪,而此刻终于想到了是哪里不对。
“你是从哪里知道,惠妃娘娘不同意我嫁给英王的?”楚妍语气严厉道。
包括明华长公主在内的人,都觉得楚妍是都不了这样的委屈,非要给自己找回来面子不可。
然而这件事是真的——
有太后镇压着,这消息自然没流出来。
“即便是惠妃娘娘,拒绝便拒绝了,没有道理去到处宣扬。”楚妍头一次知道这段过去,正所谓旁观者清,反而比长公主和太后还要冷静理智。
“即便惠妃娘娘召见家人时会提及,只怕也不是你这种丫鬟能知道的。”楚妍神色淡淡道:“说,这篇话到底是谁教你的?”
“平宁侯府贪墨的罪行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才得出的结论,是皇上圣裁后定罪的。”楚妍死死的盯着香兰。“是谁挑拨你,说平宁侯府被抄家夺爵是我娘亲明华长公主所为?”
香兰口中的“芬大姑娘”只怕是侯府旁支的姑娘,所以楚妍才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在抄家抓人时,贴身丫鬟、管家婆子之类的一个都跑不了,还要都一一登记造册核对的。
她既是能被悄无声息又卖掉,只能说明她在侯府的身份实在低微。
在场的人不止香兰露出惊愕的神色,长公主、太夫人和程氏,也都是满脸不敢置信的模样。
伶牙俐齿的妍妍就像换了个人一般。
她还正处于身量抽条的时期,一张漂亮的小脸儿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锐利,平日里那个爱撒娇的娇软小姑娘,似乎一夜间长大了。
“郡主问话,还不快回答。”丹砂识趣的拿掉她口中塞着的帕子。
楚妍忽然想起楚娴躲闪和不安的眼神,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奴婢、奴婢只是听说的!”香兰眼底闪过一抹犹豫之色,如果她说出了真相,等于是带累了别人。“至于长公主……是奴婢情急之下胡言乱语……”
她本性不坏,甚至还要舍命为旧主报仇——只可惜被人利用了。
如果她不肯说实话,不仅是楚景辰的后院,整个靖国公府都会被怀疑。
太夫人和程氏神色也都紧张起来,教唆丫鬟编排长公主……这可是国公府也担不起的罪名!
从到审问开始,楚妍便一直不动声色的关注着楚娴,她竭力做出一副平静的模样,却到底历练还少些,从小动作中泄露了心绪。
“奴婢立春那日路过莲池时,隐约听到寿山石后有人说话,便悄悄躲起来听了两句。”香兰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可信,还特意加上了日子,她咬牙坚持道:“奴婢并不认识她们是谁。”
香兰倒不一定是故意不肯说,她入府的时候尚短,认不得人实属正常。
可楚妍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原是立春那日啊。”楚妍转身看向了楚娴,她慢悠悠的道:“我倒瞧见大姐姐房中的两个丫鬟站在莲池旁说话。”
第4章
楚娴闻言,脸色立刻变得苍白。
“妍妍,立春已经过去了好些日子,你别是记错了罢?”楚娴为自己辩解,还不忘了把程氏拉下水:“我的清芳院里除了贴身服侍的那几个,余下的人也都是太太命人好生教过规矩的,她们绝不会乱嚼舌根。”
程氏心里觉得憋屈,却知道长公主府不是她们能拌嘴的地方。
楚娴是靖国公嫡妻留下来的女儿,从她进门的那日起,对这位大姑娘比自己女儿还要多关照些,唯恐落下苛待的名声。然而这位大姑娘也是极有主意的,得宠于太夫人跟前,又跟嘉宁郡主关系好,连明华长公主待她都透着亲切——
直到如今,大姑娘都只叫她“太太”,她哪里能摆母亲的款儿,更别提插手清芳院的事!
看着楚妍的目光已经落到她身上,程氏忙挤出笑容,带着几分讨好道:“妍妍,这事不好就下定论。大伯母保证回去后严查此事,定然给你个交代好不好?”
这话不仅是对楚妍所说,更是对明华长公主的承诺。
楚妍见程氏像是被自己吓到了,有些哭笑不得。
其实自己大伯母也不容易,本就是续弦进门,家世又不显,便觉得少了点底气。加上她进门连生两女后便再无动静,更是低人一等。前有高贵端庄的嫡长女,后有给国公爷生下庶长子的兰姨娘时不时添乱,她这个国公夫人远不如表面风光。
直到三年前她终于得了嫡子,才觉得自己硬气了些。可这许多年过来了,加上嫡子楚景轩身子骨弱,国公府后院的格局,一直也未有大的改变。
“大伯母言重了。”楚妍不置可否,她的目光再次落到楚娴身上。
“我只问大姐姐,究竟知不知道惠妃拒婚之事。”
若是楚妍问丫鬟,楚娴还能推脱说不知道;楚妍竟直接问了自己——楚娴心中天人交战,罕见的迟疑了片刻。
她可以选择死不承认或是顺势说出来……
是她太大意了!只以为楚妍是个好哄的,又失去了记忆,明华长公主只要知道香兰是为了旧主复仇,追查便会到此为止,未曾料到楚妍竟突然变得难缠起来。
这短短的犹豫已经足够引起明华长公主的注意,太夫人自然也留意到了。
“娴姐儿,你说实话。”太夫人脸色微沉,道:“这件事究竟跟你有没有关系!”
自己被拒婚这事,只怕宫中也有人知道,楚娴的消息来源可不止自己这里。
楚妍几乎已经认定楚娴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厢房中那些小丫鬟早就被人都带走,香兰也被押了下去,剩下的人除了四位主子,还有明华长公主的心腹宫人,故此说话也不必太顾忌。
楚娴狠了狠心,很快跪在了地上。
如果她否认,可楚妍已经开了口,明华长公主爱女心切,自然会命人去查。她还没自信能做的天-衣无缝,让人查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