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个月一转眼便过去了,柳红玉诞下一女,从发现怀有身孕到孩子呱呱坠地,整整九个月里,王兴车从未从京城中寄回来过一封家书。
十个月、十一个月、一年、两年整整三年过去了,王兴车依旧毫无音讯。
柳红玉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地拉扯着女儿长大,她一直坚信自己自己的丈夫正在京中辛苦备考,早晚会有锦衣回乡的那一天。
后来有一天,邻家进京赶考的公子从回乡,柳红玉上前攀谈,才恍然得知,原来这三年的时间,科举考试都举行过了两回,国子监中也早已没有王兴车此人了。
柳红玉听了自家丈夫在京城失去下落的消息,不禁大吃一惊,眼前一黑,便昏厥了过去。
柳红玉以为王兴车在京中遭遇了不测,翌日便收拾了细软,拉着自己三岁大的女儿北上进京,踏上了漫漫寻夫之路。
故而,薛亭晚除夕之夜和今日见到的母女二人,正是柳红玉和她三岁的女儿。
花厅里,柳红玉俯跪在地,望着上首的德平公主、薛亭晚和李婳妍,搂着自家女儿泣不成声,“我夫君进京赶考三年,连女儿的面都没有见过。这些日子,我在京中到处打听,到了国子监门口,守门的侍卫却把我呵斥赶开,我用尽了所有办法,没有打探到关于夫君的一点消息。”
“时间一长,我身上的盘缠花光了,我自己食不果腹没什么,可女儿嗷嗷待哺,我别无他法,只得去沿街乞讨我是低贱的妓子出身,身无所长,这个年纪又带着女儿,只能到妓院里去找找有没有粗活可以做。那天我晕倒在教坊司外,被奉銮大人救了进去,多亏李小姐好心收留,否则,我和女儿早就饿死街头了”
☆、第63章 相助
那柳红玉生的风流袅娜, 虽孤身拉扯孩子三年, 受尽生活艰辛, 容颜上多了些岁月痕迹,但细看眉梢眼角, 仍有遮不住的艳色风情。
薛亭晚坐于上首,听了这番声泪俱下的哭诉,不禁面带不忍。
那厢, 李婳妍也是眼眶红红,颇为动容。
德平公主掀了茶盏, 慢悠悠地饮了口碧螺春,“各州府选拔入国子监太学的儒生都是登记名目在册的, 若是依你所言, 你夫君被国子监遴选入京, 又是个长相、才学皆出类拔萃的,这么一个叫人印象深刻的大活人, 怎的会凭空消失不见?要本宫说, 你还是太单纯了些,你夫君他......”
“德平, ”薛亭晚陡然出声, 打断了德平公主欲说出口的话, 轻轻摇了摇萼首,微不可查地低声道, “莫要说了。”
德平公主闻言, 当即将冒到唇边的话咽到了肚子里, 望着下首抱头痛哭的母女二人,重重叹了口气。
那柳红玉是蒲柳之身,见天潢贵胄的三位贵女在上,已经是战战兢兢,听了德平公主这番没头没尾的话,心中一团雾水,却也不敢追问。
李婳妍见状,笑着招了丫鬟婆子扶着柳红玉和她三岁的女儿起身,“莫要太过伤心了!既然你此番进京是为寻夫君,我们定会帮你打听你夫君的下落,你便带着女儿好生在府中住上些时日罢。”
柳红玉闻言,忙展颜冲上首三位贵人行了大拜之礼,又落下一堆感激涕零的泪水来,这才拉着稚嫩的女儿行礼退下。
望着母女二人消失在门口,薛亭晚才伸出柔夷点了点德平的额头,“你真是的,什么话都一股脑儿的往外说!这柳红玉在京城中困顿多日,满心为寻不到夫君而愁苦,你却还要往她心头割一刀!”
德平公主委屈巴巴道,“我又没说错!实情便是如此——国子监规矩森严,就连守门的侍卫、上师随侍的书童都清清楚楚的登记在名册上,她那夫君又怎会在国子监中人间蒸发?要我说,她那夫君极可能是已经登科及第,官袍加身,刻意躲着她这位糟糠之妻,不叫她寻到罢了!”
李婳妍听了,略有些讶然,“不能吧?听柳红玉方才所说,她虽出身风尘,却一心从良,不仅自行赎身嫁给身无分文的王兴车为妻,甚至还拿出自己攒下来的盘缠供王兴车进京赶考,如此因爱而生的义举,真真是叫人感喟——若是王兴车真如公主所言,是个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之徒,也太衣冠禽兽了些!”
德平公主冷哼一声,“古往今来,话本子里这些故事多的是!书生进京赶考,得风尘□□青眼相待,倾囊相助,等金榜题名,官爵加身,书生迎娶高门贵女,宦途通畅顺遂,自然便把曾帮助过自己,同枕而眠过的风尘□□远远地抛到脑后了!”
李婳妍哭笑不得道,“公主平时都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书!竟都是这些讲男人始乱终弃的故事么?”
德平公主一本正经道,“天下男人大都经不起诱惑,不为名利所诱,不为美色所动,一生只爱一个人的男人,更是少之甚少。可巧,这辈子给我碰见了一个——我家徐颢,便是这样的坚贞可靠的男人。”
薛亭晚听了这赤/裸裸的炫耀,一手扶额,简直无奈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婳妍掩面笑道,“早就听闻公主对徐国公一往情深,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对了,听说皇上早已经为公主和徐国公赐婚,不知这婚期定在何日?”
德平公主面色微红,略扭捏道,“定在五月二十八,到时候你们可都要来捧场。”
李婳妍点头道,“那是自然,”
薛亭晚略一沉吟,启唇道,“李姐姐,那柳红玉的事情,姐姐打算怎么办?”
李婳妍微微皱了眉头,“这母女二人无辜可怜至极,我既然叫她们安置在了府中,便打算帮人帮到底,差人去寻一寻她那夫君的下落。”
薛亭晚面上绽开一朵笑来,“姐姐心慈。所谓送佛送到西,咱们便帮着柳红玉寻找夫君的下落,若那王兴车真如公主猜测的那般,存心抛弃糟糠之妻和稚嫩幼女,另攀高枝儿,咱们也好帮这母女二人讨回公道,叫那寡廉鲜耻、禽兽不如的男人吃不了兜着走!”
德平公主一拍手道,“甚合我意!一会子本宫便叫人去查,这朝中是否有名为王兴车之人!在这巴掌大的京城地界,就算她那夫君王兴车化成了灰,本公主也能掘地三尺把他找出来!”
☆、第64章 名讳
自大齐开朝以来, 于五条行道下属的州郡设立钱监, 归吏部主管, 钱监掌管货币铸造,往来流通, 最高官职为司监,官拜正四品。21GGD 21
京东东路,恩州, 钱监。
几名穿着督办官袍的人捧着成摞的文书一路穿堂而入,战战兢兢地进了正堂, 于下首跪拜道,“去年和今年钱监铸币所耗费的金、银、铜、煤炭、器具等原料的来源、开支都在此处了, 请、请两位国公爷过目。”
上首的裴勍一袭朱紫色官袍, 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 面上没什么表情,周身气场却散着一股子凌厉逼人的味道。
掰着指头算算, 自前天裴勍和徐颢下榻恩州, 两人已经为着恩州假银一事忙碌了整整两日了。这两日里,两人与京东东路各色官员表面寒暄, 暗中交锋, 奈何却没有探寻到假银案幕后真凶的一点蛛丝马迹。
今晨一早, 裴勍和徐颢召集了京东东路的巨商富贾们面谈,这些商贾们皆深受假银祸害, 见裴勍和徐颢两人乃是御派的彻查此案的重臣显贵, 纷纷一五一十地交代出了手中假银是从何处得来的, 自己因假银损失了不可计数的钱财和信誉云云。
前段时日在恩州猖獗一时的假银,用铸假/币的行话来说,便是“漂白银”。
——官铸的真银是用纯银锻造而成,而漂白银,则是在锻造过程中,在银中加入一定比例的白铜,令两种金属相融,以此铸造为“漂白银”。
漂白银外观看似和真银没有什么区别,但因其银含量远低于真银,为铸□□者谋取了极大利润。
但假的真不了,假银伪造的再逼真,依然有难以掩盖的破绽——漂白银中加了铜,硬度比真银更大,用牙咬咬不动,此为破绽一。若用试金石摩擦验之,漂白银与试金石摩擦出会出现乌黑青色痕迹,而真银与试金石摩擦,则只出现灰白色痕迹。此为破绽二。
昨日,裴勍和徐颢一早便令鉴别金银的老师傅验过了,那漂白银中确实含有大量的白铜。
大齐的盐铁金银铜矿皆为官采,严禁民间私人开采。而钱监中铸币所用的金银铜等原材料的进出消耗,皆是登记在册的。若是有一定量的白铜伪装成别的金属进入钱监,账目文书上定会留下些许漏洞。
故而,裴勍当即下了令,命司监派人将今年恩州钱监的账目文书呈上前来。
几名督办将一摞摞账目文书放在八仙桌上,皆是肃手立于一旁,垂着头不敢乱看。
司监崔广益拿着块白手帕擦了擦额上滚落的汗珠,忙不迭地开口道,“请各位上官查验!”
裴勍闻言,缓缓睁开双目,淡淡扫了个眼神,立于其身侧的下属当即上前,仔仔细细地查验几位督办搬来的账本文书。
一时之间,偌大的公堂之上,只闻“沙沙”书页之声,在场的众人各怀心思,皆是心急难耐。
整整过去了一个时辰,下属方行至裴勍面前,附耳道,“秉裴大人,小人们将恩州钱监这两年的账本文书仔仔细细的翻阅了一遍,只有一处对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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