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妈妈脸上也带着些许尴尬局促,赔着笑道,“二小姐近来染了咳疾,日日要用进补汤药,我来看看那川贝雪梨汤熬好了没有!”
厨房的管事儿赵婆子见了,心中虽然对田妈妈不屑,面上也不好表现的太过冷淡,忙擦了手作势要上前帮忙,“我瞧着是好了!二小姐的吩咐我们一向上心得很,这不,我正准备叫丫头把川贝雪梨汤端到二小姐园子里去呢!不料,说话的功夫,田妈妈竟是特意跑来了!真是劳烦妈妈跑一趟!”
田妈妈暗啐了一口,又听赵婆子满面带笑道,“这川贝雪梨汤还在火上煨着,妈妈别烫着了手!还是我来把汤药端下来吧!”
田妈妈闻言,脸色一变,竟是如猫儿被踩到了尾巴一般,忙拔高声音道,“不用!不用了!怎敢使唤赵妈妈!”
赵婆子听了这高声拒绝,步子一顿,又听田妈妈讪笑着解释道,“这川贝雪梨汤药里还需加一味椴树蜂蜜,我这就把蜂蜜加进去,一会子叫小丫头端下去便是!”
那赵婆子乃是侯府厨房的大管事儿,方才说想要帮忙,本就是说说场面话而已。这会儿听了田妈妈的话,笑着点点头,也乐得不掺和这端汤送药的粗活儿。
那田妈妈出了一身冷汗,见赵婆子不起疑心,这才转过身去,缓缓走到炖汤的炉灶前。
只见那炉灶上放着两把紫陶小汤锅,左边的锅里炖着的是四物养颜汤——乃是薛亭晚每日都要按时喝的养颜滋补之物,右边的锅里炖着的是薛楼月的川贝雪梨汤。
田妈妈拿起勺子,从罐子里舀了一勺椴树蜂蜜放入川贝雪梨汤中,轻轻搅拌了两下。搅拌完,又环顾左右,往四周瞟了两眼,趁厨房中众人不曾注意这边的动静,田妈妈飞快地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白玉小瓶,拔开瓶塞,往旁边紫陶汤锅中的养颜四物汤中轻轻撒了几下,
只见田妈妈动作娴熟,一气呵成,做完这一切,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白玉药瓶收回袖中,召小丫头上前捧了那盏川贝雪梨汤,施施然出了厨房。
田妈妈前脚刚走,厨房中的众人便又立刻“嗡嗡”议论了起来。
只见赵妈妈插着腰,指着沈婆子道,“你怕不是活腻歪了!主子的事儿,下人一向是提都不准提的!如今你们竟也有胆子议论起二小姐来了!若是这话传到琼园宛老太太耳朵里,你们就等这被扫地出门,发派到庄子上罢!”
王婆子接了话茬道,“咱们主母一惯御下仁慈,可我听说,这位宛老太太治家却是一等一的威严!”
几个婆子闻言,又议论了几句早年宛老太太的治家威名传遍余杭的奇闻异事,讲到宛老太太对付府中几个妾侍的高明手段时,一厨房的婆子皆是惊叹连连。
那厢,大丫鬟入画匆匆而来,刚行到门口,便听见厨房里头众人有说有笑,热闹的好似过年的模样,眉眼一挑,气急败坏道,“敢情儿你们这群人在厨房不是干活的!侯府里好吃好喝,原来是养着你们谈天说话、议论主子的!眼见着已经有一个时辰了,大小姐要用的四物养颜汤竟是还没炖好!怕不是要炖到明年去!若是耽误了大小姐一会子出门,我一定去主母和老太太跟前告你们一状,叫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入画乃是薛亭晚身旁的大丫鬟,是惠景侯府的家生子,在主母宛氏面前也十分得脸,侯府中的下人们皆是捧高踩低的,处处对几位得脸的大丫鬟礼让三分。
厨房里的仆妇婆子们听了这一通呵斥,立刻便噤了声,皆是心虚的不敢抬头。
管事儿的赵婆子忙赔着笑道,“还望入画姑娘消消气!是厨房办事不力,回头我定亲自去主母跟前儿领罚,就不劳烦姑娘跑一趟了!一会子四物汤炖好了,我定亲自端到大小姐屋子里!”
入画听着这话,心里头的气消了些,只道,“尽快些!姑娘的早膳都用完了!眼看着一会子要出门,难不成要端着这四物汤叫姑娘在路上喝不成!?”
赵婆子连声应道,“快得很!快得很”
......
繁香坞。
薛亭晚伸着双臂,任侍书给自己套上一件烟罗纱外衫,然后转了一个圈,扶着鬓边的碧玺珠花,桃腮微红道,“如何?我今日的打扮好看吗?”
昨日,裴勍突然回京,差了侍卫十九趁夜色到惠景候府中和薛亭晚悄悄报备。
裴勍提前一个月回京,对于薛亭晚而言,可谓是一个大大的惊喜。薛亭晚和情郎阔别一个多月,心中满是想念,约裴勍今日一见。
昨晚,薛亭晚一想到今天要见到裴勍,就激动地睡不着,大半夜硬是拉着入画和侍书挑选好了今天要穿的衣裳,今晨草草用了早膳,便开始梳妆打扮了。
侍书忍着笑道,“小姐不管怎么打扮,都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薛亭晚听了,略嗔了她一眼,转身行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里头的美人儿左右端详了一番,才满意地点点头。
她今日穿了件玫瑰粉的立领长衫,下头配了条深茜色的十八幅的湘裙,裙摆上绣着金鱼数尾,栩栩如生。发髻也用了些心思,特地将三千鸦发绾了个堕马髻,斜斜簪着支碧玺珠花,并一对儿银铃发簪,行走之间,银铃响动,珠花微晃,说不出的风流袅娜,妩媚撩人。
那厢,入画挑帘子入内,鼓着双颊,气道,“都是些办事不利干吃白饭的闲人!一盏四物汤炖了两个时辰!不催她们,就装鹌鹑,催她们两句,就连声应好!真真好似一拳头砸在棉花上!叫人怒也怒不得!”
薛亭晚一听,便知道入画方才去厨房定是生了不快,当即吩咐小丫头给入画倒了杯温水,柔声劝道,“都说了叫你别去!白白的和那些人生些闲气!罢,既然四物养颜汤还没炖好,那便等我回来再喝吧。”
入画一听,登时来了精神,“小姐可是收拾停当了?等婢子换上外衫,咱们便立刻出去吧!”
侍书闻言,忙挽上薛亭晚的臂弯,瞪圆了眼睛道,“不对不对!前几回都是你跟着姑娘出去的,这回该轮到我去了才是!今儿个入画妹妹你且在家里歇一歇罢!也得叫我去看一回将来的新姑爷不是!”
薛亭晚闻言,面上红晕更盛,看着入画和侍书两人像是抢糖吃的小孩子一般争闹,简直是哭笑不得,
......
因着上回,裴勍和薛亭晚两人在丁香巷里被薛桥辰撞了个正着。这回,薛亭晚可谓是吃一堑长一智,一早便叫十九告知裴勍,将马车停在丁香巷子里,不必下车相候,两人就在马车里说话。
裴勍做了二十来年光明磊落的谦谦君子,如今在薛亭晚那里,却成了见不得人的存在,无奈苦笑过后,也只能只能顺着未来媳妇儿的意思,不敢有一丝的违抗。
只见一主一仆从惠景侯府后门儿偷溜出来,薛亭晚一手提着裙摆,迈着款款莲步,行到丁香巷子里。
一辆马车正静静停在这儿,仿佛在无声地等候着佳人的到来。
侍书掀开车帘,扶着薛亭晚上了马车,嘱咐道,“姑娘,婢子就在旁边守着,小姐若是有事,高声唤婢子便是!”
薛亭晚点了头,转身钻入车厢里,不料脚下竟是踩到了自己裙摆,身形一个不稳,便往车厢里头扑了过去,然后,意料之中地,落入了一个宽阔有力的的怀抱中。
裴勍抱着怀中温香软玉的美人儿,清隽俊面上忍着笑道,“看来这一别数日,阿晚思念我至极——竟是终于舍得对我投怀送抱了。”
“——你!”
薛亭晚羞的满面通红,咬着樱唇,粉拳锤上了男人的胸膛,“一见面你就欺负我!”
他眼睫很长,双眸幽幽,此时心中含情脉脉,俊美无俦的五官没表情的时候,也好像拢着一层柔光,太容易叫人深陷进去。
裴勍勾了薄唇,一惯清冷疏离的俊面上展露出夺目笑容,声线清润低沉,“我疼阿晚还来不及,怎会欺负阿晚,嗯?”
“阿晚,这一个多月,我没有一天不想你。”
☆、第67章 杀心
薛亭晚玉面含情, 眸光似水,“我也想你呀。”
一个多月没见面,薛亭晚有一肚子的话想和裴勍说。只见美人儿攀着男人的臂膀, 絮絮叨叨地说了男人不在的时候, 身边发生的许多趣事儿。
“那日, 我和德平一块儿接了李姐姐出教坊司, 到了松墨巷子里, 李姐姐望着宅子里熟悉的布局摆设,当即就红了眼, 我和德平也忍不住落了泪——能看着李姐姐和苏易简苦尽甘来,真是叫人涕零不已!”
裴勍闻言, 不禁挑眉, “所以,你是为了成全李婳妍和苏易简, 当时才和他谋划了一出御前假意求亲的事儿?”
当时, 薛亭晚为了避免李婳妍和苏易简上一世的悲剧重演,不惜曲线救国,叫苏易简御前假意求娶她, 终是逼着献庆帝让步, 救李婳妍出了教坊司。
这事儿发生的时候, 裴勍还没有和她表明心意, 按理说, 应该是不知道其中内情的。
薛亭晚心里十分诧异, “你怎么知道这事儿的始末?”
裴勍抬了眼皮, 气定神闲道,“阿晚,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此事谋划不成,该怎么办?你真的打算嫁给苏易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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