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早就在暗地里打探,只比穆王晚一步收到消息,穆王妃确实没骗秦莞。
其实朝廷并非无粮,只是官家受了二皇子和贤妃的蛊惑,不想让梁桢父子坐大。反正,夏军已经被赶出了中原,刚好趁着这个机会挫挫梁家军的锐气。
很讽刺,也很荒唐,然而这种事就是真真实实地发生了。
所以秦莞打算自己筹粮送到西北,不管能不能成,不管用不用得上,哪怕只要能帮到梁桢一分,她便会不遗余力。
接下来,秦莞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拿出自己所有可调用的银钱,分成十份,分别在汴京、洛阳等地购买粮食。有黑心的商人借机抬价,她照买不误。
梁老夫人病着,秦莞不能时时侍候在侧,梁情、梁情两姐妹少不得为她说好话。
梁老夫人知道了她私底下做的事,不仅不怪她,还主动把她叫到床前,把自己的私房钱都给她。
梁老夫人出身草莽,向来不在意穿着打扮,这些年攒下不少银钱,全由崔氏收着。
秦莞去要,崔氏却不肯给,甚至说出一句极为恶毒的话:“如今我儿生死不知,你们也别想好过!”
秦莞都被她气笑了,“就连小四郎都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枉你活了半辈子,连这个都看不透!若将军和桢哥儿战败,你以为桦哥儿能落着好?”
“少在这里花言巧语,我不知你这套。就一句话,没钱。就算有也不会给你。”崔氏早就站到了贤妃和二皇子的阵营,自然不会让秦莞如愿。
“我不要你的钱,只要把母亲存在你这里的拿出来就好。”秦莞耐着性子说。
若不是想着多买一担粮梁桢就多一分保障,她才懒得废话。
崔氏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大嫂怕不是糊涂了吧?母亲的钱你该找母亲要去,找我做什么?”
瞧着她这滚刀肉似的恶心样了,秦莞彻底失去耐性,“你给还是不给?”
“大嫂怎么不讲理啊,钱又不在我这儿,我怎么给?”崔氏笑呵呵地说。
秦莞冷下脸,“来人。”
“有!”
屋外登时冲进几个彪形大汗,是梁桢走前特意留下来保护一家老小的,个个都上过战场见过血。
崔氏一下子白了脸,尖声道:“姓秦的,你想干什么?这里是后宅,你竟然敢偷汉子!”
秦莞对她的栽赃充耳不闻,只冷着脸道:“我再问一句,母亲的钱,你给还是不给?”
“不给!我看你还能杀了我不成!”崔氏色厉内荏。
秦莞冷哼:“这些爷们儿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用来杀你这个自私自利的东西,我怕脏了他们的手——给我拧断她一条胳膊!”
“是!”一人上前,将崔氏一揪,咔的一声脆响,卸下她一条胳膊。
其实只是脱臼了,扯一扯还能安回去,只是崔氏太害怕,吓得大叫起来。
秦莞又问:“给还是不给?”
崔氏吓得失去了理智,拿眼瞪着她,破口大骂。
秦莞淡淡道:“再卸一条。”
崔氏尖叫:“不——”
只是求饶的话还没说出来,另一条胳膊也遭了殃。崔氏彻底吓尿了。
不用秦莞再问,崔氏便叫贴身丫鬟拿着钥匙开了佛龛后面的密室门。
几个军爷猫着腰进去,接连抬出十个沉甸甸的大木箱。
崔氏拿眼瞅着,一张脸红红白白,真说不清是心更疼还是胳膊更疼。
秦莞故作不满,“母亲说,总共二十箱,怎么这里才十箱。”
“胡说八道!哪里有二十箱?”崔氏瞪大眼。
秦莞故作气愤,“看来是不打算拿出来了,来人,再卸她……”
话还没说完,崔氏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秦莞挑了挑眉,看向她的贴身丫鬟。
贴身丫鬟一个劲磕头,“主母饶命,没有了,是真没有了!这十箱里原本也只有六箱是老夫人的,其余四箱都是大娘子这些年攒的。”
“是攒的还是昧的?”秦莞讥笑一声,并不打算为难她一个丫鬟。
临走前,她叫军爷把崔氏的胳膊安回去,又让丫鬟给她熬药消炎,并威胁道:“不许叫情姐儿知道,免得她难受。”
丫鬟连连点头。
秦莞出了崔氏的院子,一刻都没耽搁,直接叫人把箱子装上马车去买粮食。
这些人都是跟着梁家父子出生入死多年的,绝对可信。梁桢留下他们原本是为了保护秦莞,这时候秦莞反过来用他们来帮梁桢。
也是因果。
粮食买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还要找一个足够有份量又信得过的人做押粮官。这个人必须让官家无法反驳,又不会被二皇子收买。
这就是秦莞要做的第二件事。
她没有立即出门,而是在软云洲枯坐了一个下午。这个院子从前是梁桢的生母丹大娘子的,后来由梁桢作主给了她。
如今一方居的牡丹大多移栽了过来,库房里还存着她从侯府带出的大小物件。
其中有一个多宝格,足足有一面墙那么大,格子是秦耀叫木匠打的,里面的东西也是他一件件置办的。
每逢大大小小的节日,他都会想方设法搜集一些精巧的玩意添到格子上。
秦莞曾问:“如果放满了怎么办?”
秦耀说:“那就再打个新的。”
记起昔日种种,秦莞心内酸酸涩涩。
她说过,这一世必不会再叫任何人伤他兄长性命。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会主动求兄长去涉险。
愧疚和自责浸满了秦莞的心,她收拢手指,握住掌心那枚小小的陶瓷牡丹。
那是梁桢送给她的。
那次她骑着小马乔装打扮去官驿送信,不慎受到坏人调戏,梁桢帮了她,还不声不响地塞给她这只小瓷花。
秦莞吸了吸鼻子,攥紧手中的瓷花,梳洗一番去了定远侯府。
宋丹青正坐在南窗下缝小衣裳,粉粉嫩嫩的布料,绣着“岁岁平安”的花样。她的肚子挺得老高,还有一个月娃娃就要落地了。
她隔着窗户瞧见秦莞,笑盈盈地朝她招手,“快进来,怎么这时候来了?可瞧见你哥了?”
秦莞强忍着没掉泪,绕过南窗,进门就给她跪下了,“嫂嫂,我……”
后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宋丹青怔了一下,继而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快起来,叫人看见了笑话你。”
秦莞却不肯,“嫂嫂,我对不起你。”憋了半晌,只憋出这么一句。
“尽胡说。”宋丹一手撑着桌子,有些吃力地去拉她。
秦莞怕她动了胎记,忙站了起来。
“我知道你来做什么。”宋丹青轻抚着肚子,一脸温柔,“叫你哥跟你说罢。”
话音刚落,秦耀就进来了,“梁家那边可准备好了?”
秦莞看着他,点点头。
秦耀缓下语气,道:“别怕,咱们家这些日子也筹了些,官家不可能一点都不出,足够了。明日我便禀明官家,即刻出发。”
秦莞压抑了许久的眼泪突然就扑簌簌地滚了下来。
宋丹青也背过身,低低地抽泣。
“你们呀,这是做什么……”
“这些年我日日勤勉练兵,不敢有一丝松懈,就是为了这一天。”
“咱们秦家的男儿,就该在沙场抛血洒汗,而不是在这繁华京都打马游荡。”
“不必哭,我定会平安归来,还要看着秦家的长子出生。”
秦耀帮娇妻擦干眼泪,又揉了揉妹妹的头,“你可有话让我捎给梁大将军?”
秦莞点点头,哽咽道:“一切都好,只盼君归。”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
第109章 109、战死
秦耀押着粮草离开汴京的那天, 是七月初七。
天空湛蓝如洗, 只淡淡抹着几丝微云, 徐徐秋风撩起郎君们盔上的红缨,也牵动着家人的心。
宋丹青抚着肚子, 微笑着说:“天公作美, 定能凯旋。”
秦莞压下眼中的泪, 重重点头。
定能凯旋。
之后的两个多月, 镇北将军府闭门谢客, 满府的娘子安安生生地过着日子。
不管外面有何种流言,秦莞都不听, 不信,只管等着秦耀和梁桢的来信。
起初两个人皆是每五日来一封,后来变成了十日一封, 再然后是半个月。突然有一天,只有秦耀的信回来, 不见梁桢的。
秦莞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梁桢是主将, 定然会忙。
就这么一天一天地捱到了九月。
又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挑担的小贩背着一捆捆茱萸和香囊叫卖, 传令的使官骑着快马穿过御街。
过了没多久,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其一,庆州大捷,梁大将军、苏大将军、秦小侯爷左右夹击, 彻底将夏军驱至长城以北。
其二,梁桢梁小将军,不幸阵亡。
……
秦莞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一时间什么也看不到了,什么也听不到了,脑子里嗡嗡地响着。
好一会儿,她才缓了过来,丫鬟们将她团团围住,掐虎口的掐虎口,递帕子的递帕子。
三个大丫鬟满脸是泪,虽然心里难受极了,然而为了安慰秦莞还是低声说:“姑娘别急,不是、不是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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