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莞抛掉所有的理智,骑上马向城外追去。
今日赶上庙会,车上人流如织,若放在从前,秦莞绝不会做出这种当街纵马之事。然而此刻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高壮的骏马踢踢踏踏地跑着,虽然极力注意不要冲撞到行人,还是惊得人们纷纷躲避。
大伙第一反应是喝呼斥责,然而抬头一看,瞧见小娘子绝美的姿容,到口的话悉数吞了回去。
中秋庙会,巡防营负责街道治安。沿街的商贩上报,说是有人当街纵马。
这对那些在巡防营中混日子的衙内们来说可是好消息,不仅能立立威,还能罚些银钱买酒喝。
年轻的郎君们兴冲冲追上秦莞,打眼一瞅,立即怂了。
这人他们认识,从前是偷偷肖想的秦家大姑娘,如今是镇北将军府的大娘子,别说他的夫君梁大将军他们惹不起,他的继子梁小将军他们更不敢惹。
梁桢如今担着巡防营的差事,上了衙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下了衙就是一道喝酒打球的狐朋狗友。
眼瞅着秦莞不管不顾地往城门口跑,有人愣愣地说道:“这秦大娘子该不是要逃家吧?”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
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连忙说:“去,赶紧去叫梁兄!”
就这样,秦莞出城不久,梁桢就追了出去。
他自然不会认为秦莞要离家出走,只是担心她出事,想要护着她。
秦莞在城南十里亭追上了侯府的马车。
驾车的马夫一看是自家大姑娘,没犹豫,立即停了下来。
秦莞把徐小娘请到僻静处问话。
她拿出那封信,直截了当地问:“信上说得可是真的?”
徐小娘一改往日畏畏缩缩的模样,讥笑道:“大姑娘既疑我,眼下不管我说是或者不是,你会信吗?”
秦莞定定地看着她,道:“我记得,你不识字。”
“大姑娘既然这样说,想必心里已经有了成算。”徐小娘道,“你猜得没错,这封信不是我写的,也不是刚刚写成的,而是我一早就备下的,原本打算交给薇儿,倘若我有个万一,她还能借此在你这里讨个人情,谁能想到她竟走在了我前头……”
徐小娘红着眼,满脸悲伤,只是一滴泪都没掉出来。这些天,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秦莞硬着心肠,故作凶恶地说:“倘若我发现你骗我,我或许不会对付你,但我决不会放过秦薇。即使她已经走了,我也能让她在地下不安生!”
徐小娘拿帕子压了压眼角,突然笑了,“你不会的,大姑娘。你和你的母亲一样仁慈,断不会做出这种恶事——这高高在上的仁慈啊!”
说这话时,她眼中的情绪十分复杂,有怀念,有感激,也有嘲讽。
她轻叹一声,言语间带出几分诚恳:“事到如今我没必要骗你。当然,我也有私心,不用我说大姑娘也知道。”
秦莞问:“倘若母亲的死当真有蹊跷,伯父和父亲为何从未提过?”
“侯爷志在朝堂,主君满心装着诗词文章,到底是郎君,哪里懂得后宅的阴私?”徐小娘顿了一下,说,“自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信与不信全凭大姑娘。”
秦莞目光一闪,道:“我弟弟……也是你猜的?”
“是我亲眼看到的。”徐小娘毫不迟疑地说,“韩大娘子走的那日,我看到有人从产房里抱走一个胎儿,想来是刚出生的小郎君。”
秦莞呼吸一窒,“那人是谁,你可认识?”
徐小娘摇了摇头,“是个年轻娘子,不是侯府的人……想来也不是韩大娘子身边的人,我之前从未见过她。”
“那人有何特别之处?”
徐小娘似是想了一下,说:“生得很是标志,眉心有颗美人痣。”
秦莞盯着她的眼睛,语气严厉:“除了你还有谁看到了?”
“只有我。”
“为什么唯独是你?”
徐小娘抬眼望向河边的垂柳,似是在回忆,“韩大娘子素日待我和善,听说她难产体力不支,我便炖了参汤给她送去。刚好看到那人从后窗跳出来,我以为是贼人,慌忙间躲进了牡丹丛……”
秦莞估算了一下牡丹丛和后窗的距离,皱眉道:“既然离得这么远,你为何能看清她的正脸?”
“那日月色皎洁,她打湖边经过,我看到了湖面上的倒影。”徐小娘叹了口气,声音变得十分温和,“大姑娘,小郎君出生那日,月儿弯弯,可美呢!”
秦莞心内一酸,秦薇的生日也是六月初。
她闭了闭眼,有些悲伤地问:“你既然知道这么多,为何不早说?”
“我没勇气,我要自保。”徐小娘自嘲般笑笑,“大姑娘,不是人人都像你和韩大娘子这般生而高贵,可以肆意地活着,无论你们做了什么都有人善后。如我和薇儿这般的低贱之人,倘若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秦莞沉默了片刻,说:“你走吧。”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她都不打算为难她。
“大姑娘,保重。”徐小娘屈了屈膝,转身上了马车。
车帘放下的那一刻,秦莞突然说道:“秦薇并不低贱。她是侯府四姑娘,自小锦衣玉食,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更是请了最好的先生来交。只要她肯开口,想要什么父亲打过驳回?是你把她养得谨小慎微,不敢出头,却又怨天尤人;是你日日把‘低贱’挂在嘴边。”
车内没有回复,只传出一阵压抑的哭声。
***
徐小娘走了,秦莞的心情却久久无法平静。
突出其来的消息让她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上一世的仇人刚刚解决,就又迎来新的挑战。
十里长亭,垂柳依依,片片狭长的黄叶飘飘悠悠地落在水波之上。如此秋高气爽的旷达之景,秦莞却显得失魂落魄。
有人踏着落叶缓缓而来。
明明没有听到声音,秦莞却像有感应般扭头看去。
郎君一手牵着马,一手挎着刀,腰间的环佩叮当作响,发上的缎带随风舞动。红色的衣裳映衬在青天黄叶间,绘成一副优美的水墨画。
这还是秦莞第一次见到梁桢穿着宽袍广袖的模样,不料竟这般风流,这般夺目。
“怎么穿成这样?”/“怎么还不回家?”
两个人同时开口。
梁桢不甚自然地卷了卷衣袖,道:“打赌输了。”
“所以要装扮成‘丰收神’?”秦莞挑挑眉,“听说丰收神都是白白胖胖喜气洋洋的,哪里有你这般年轻俊朗的?”
被变相地夸奖了,梁桢竟有些不好意思,他轻咳一声,转而道:“事情办完了便早些回去,今日庙会人多事杂,别出了岔子。”
看着他关切的模样,秦莞心底没由来地生出一股冲动,想要倾诉一番。
她问:“我可以信你吗?”
梁桢点点头,说:“正如我信你一般。”
秦莞不由地扬起嘴角,很容易就说了出来:“我有一个弟弟,他很可能还活着,但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那就去找。”梁桢说。
“万一……万一他已经死了,怎么办?”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秦莞面露失落,“好难呀,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我怕……”
“别怕。”梁桢笃定道,“只要当年的人还没死绝,总能找到线索。”
秦莞眸光一闪,说:“是的,还有萧氏,还有喜嬷嬷,她们总能知道些。只是,我又忍不住担心,到头来会是一场空。”
梁桢挑眉,“这可不是我认识的秦大姑娘。”
秦莞撇嘴,“你又认识我多少?”
梁桢轻笑,“我只知秦大姑娘从不缺少一往无前的勇气。”
“人都有脆弱的时候。”秦莞毫不避讳地说。
“这个‘时候’有多长?”梁桢笑问。
“许是一顿酒的工夫。”秦莞朝他眨眨眼。
梁桢挑眉,“你确定?不会喝醉了耍酒疯?”
“便是耍上一场又如何?”秦莞一脸傲然。
梁桢满目宠溺,“好。”
于是,他租了船,买了酒,带着秦莞顺流而下,如秋日游玩般潇潇洒洒地醉了一回。
秦莞借着酒劲儿哭了一场。这通眼泪压抑了许多日,本该在她大仇得报的时候哭出来。
梁桢抬起手,抚了抚她的发顶。
秦莞没有介意他小小的僭越,反而仰起脸,得意洋洋地向他显摆:“你父亲已经同意了,他说愿意和我过一辈子。”
梁桢笑:“你是为了让我嫉妒吗?”
“放心,你父亲还是疼你的,不会因为我就怠慢亲儿子。”秦莞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
梁桢弹弹她脑门,“蠢丫头。”
秦莞白了他一眼,“如果不是看在你对我这么好的份上,单凭着这句话,我就要打你了。”
梁桢失笑,“你还知道我对你好?”
“我当然知道。”秦莞借着酒劲儿说出心底的话,“每次在我人生中最关键的时刻,都是你在我身边。”
——遇到魏如安那次,决定要不要嫁给大将军的时候,确认前世的仇人时,还有现在。
梁桢笑问:“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不跟我父亲过了,跟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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