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孩子今日不必上课,故而看起来都很是兴奋,都按照规矩早早过来等着给夫子问好。
三房的周氏最早到,她一见符念念领着软软过来,忙招手要他们和自己坐在一块。软软看着三房的兄妹两正和二房的冉馨在外面的走廊边玩,顿时也有些坐不住。周氏知道孩子们爱聚着是天性,故而立时也叫软软和他们一道玩去。
软软又看看符念念,见姐姐也点头,这才兴高采烈地让白茶带着往外走。谁知软软才出门,那边的冉馨和冉临忽然吵了起来,冉馨比冉临大,只出手轻轻一搡,就把冉临推到在地上。下人们连忙想要上去搀扶,却被冉馨一通呵斥。
冉辉也站在边上不敢动,大家都望着冉馨,仿佛要等她点头。
冉临顿时抹起眼泪来,“姐姐好凶,不和姐姐玩。”
“只有我才能嫁给皇上,你想都不要想。”冉馨双手叉腰,小小年纪却十分盛气凌人。
二房在家中向来是主事的,冉苁更是朝中大员,故而孙氏和二房的两个子女在冉府中的气势向来气盛。周氏嘴上不说,心里到底还是不大舒坦,冉馨今年才八岁,连这样的孩子身上都沾染了如此习性,这难免太过了些。
周氏正准备起身说两句,就见软软已经小跑到冉临身边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皇上的岁数比二伯伯还要大好多呢,让馨姐儿自己嫁去吧。”
冉馨顿时语塞,周围的下人也不知是哪一个竟明晃晃笑出了声来。这头的符念念拍了拍周氏的手,示意她安心便好,否则掺和孩子们的事情,难免又给二房拿捏的把柄。
“真的吗?”冉临一脸好奇。
软软点点头,伏在冉临身边悄声说:“都是少傅哥哥告诉我的,他从来不骗人。”
冉馨一愣,扯着嗓子大叫:“你胡说。”
冉临连忙摆摆手,“二伯伯都有白胡子了,还是姐姐嫁皇上,我嫁给太子就好了。”
软软又看着冉辉,“等吃过饭你们来我院子里看啾啾吧?”
三房的姐弟两跟着软软有说有笑,这头的冉馨哪怕是放声大嚎却没有人再理睬。从冉馨懂事以来,婢女婆母就总是围着她转,哪里会有这种时候?冉馨气急了,趁着下人们不注意,低下头冲软软撞过去。
说来也巧,软软刚刚拉着冉临起来,就跟下人们拥着冉临去换衣服。恰在此时,冉馨像只脱缰野马似得冲过来,停都停不住,一头扎在软软身后的柱子上。凄厉的哭嚎霎时间传来,软软回头一看,这才发觉原来冉临哭起来一点都不丑,丑的是眼前这个。
孙氏和符莺莺也正在往正厅来,见此情形,孙氏心中犹如刀割。她连忙三步并两走到冉馨身边,大声斥责着冉馨身边的下人。
不明所以的冉辉又加了一句,“堂姐是不是在学共工怒触不周山呀?”
这一下犹如火上浇油,冉馨哭得越发厉害起来。
符莺莺见状,连忙趁机一把拽住软软,阴沉着脸问:“软软,是不是你推了馨姐儿?英国公府的脸都给你丢尽了,小小年纪,谁教你的这些脏法子?”
“我没有。”软软被符莺莺捏得有些疼,他扒拉着符莺莺的手,“是馨姐儿自己撞的。”
“你还狡辩?馨姐儿好端端的撞柱子干什么?”符莺莺瞪着软软,一点也不手软,就想在孙氏面前做个人情。
软软抬头望着符莺莺,满脸都是委屈。
这边的周氏也紧忙跟了出来,“孩子们打闹不懂事,咱们大人何必跟孩子计较?”
孙氏怒火冲心,“你倒是个会劝的,感情碰的不是你们房里的孩子。”
“二婶,我刚刚摔完。”冉临冲着孙氏伸伸手,果然见手上沾着土还有破皮,她笑地一脸纯真,“堂姐是不忍心我一个人摔,在陪我呢。”
孙氏一窒,心下只想着谁知道你是怎么摔的,可话已至此,孙氏也不能跟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吵架。她只好哄哄冉馨,又故作大度地摸摸冉临的头,将此事翻过篇去。符莺莺见状,也只好松开捏着软软的手。
“先生快要过来了,莫要再闹,早些回桌上坐着才是。”周氏又笑了笑,连忙先伸手把一双儿女拽到自己身后,又故作亲热地掺起符莺莺的胳膊。
符念念一看周氏是在帮着自己,草草对着两位婶婶问个好,连忙牵着软软和三房的姐弟两个说是带着临姐儿去换衣服。
自符燕燕疯了后,四房的这位婶婶是怎么看符念念都不顺眼。符念念懒得花心思和她计较,可软软这么小,符莺莺不该拿他来撒气。符念念正想着低头问问软软疼不疼,就见冉临已经揉着软软的胳膊跟他说:“呼呼,痛痛飞走啦。”
软软笑了起来,嘴角的小虎牙格外明显。
符念念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夕阳的光撒在他们身上,看起来暖融融的。
之后吃宴倒还算正常,女眷们带着孩子并一桌,符念念难免又坐在了符莺莺旁边。可她只忙着给软软和几个孩子布菜,一时间异常专注,丝毫没有空闲理睬符莺莺。只是这饭吃着吃着,软软的筷子没拿稳,忽然从手里掉了出来。
这事像是一颗石子打破了平静的水面,泛起层层涟漪来。小孩子拿不稳餐筷本也不是大事,但有冉馨的事情在前,孙氏心里总有个疙瘩过不去,于是借题发挥道:“念念,这些小事都不给孩子教好,以后该怎么学为人处事的大道理?”
符莺莺见状连忙见缝插针,“是啊,少傅宽厚,你自己不该不拿规矩当回事。”
她在府中本就是紧着孙氏为主的,现在符念念和她有着逾越不过去的仇,符莺莺总想着要符念念出丑,仿佛只有符念念再像从前似的趴在她脚边哀求她放过,符莺莺才会觉得自己舒坦些。
可符念念却早就已经掂清楚符莺莺有几斤几两,她不紧不慢地放下筷子擦擦嘴,视线丝毫没有往符莺莺身上撒,她嘴角带上一丝恰到好处的笑:“我没有生养过,到底还是不如二婶和三婶这样明理善教,四婶说呢?”
对于嫁入冉家多年却仍未有所出的符莺莺来说,这是显而易见的讽刺。当年苏家落势,符家是急着攀高枝才草草把符莺莺嫁给冉茗,可冉茗有才又风流,是个花名在外的主。先前符念念和周氏闲聊的时候就听说过,符莺莺几乎已经独守了两年空房。蛇打七寸,此时一句,恰好戳中了符莺莺的痛处。
被忽地这样问起来,符莺莺顿然语塞,不由得怒火攻心,斜着眼冷笑一声,“少傅不跟你圆房,你若是能生养那倒是稀奇了。”
“四婶又怎知少傅从未与我圆房?”符念念面不改色,“莫不是四婶夜夜专程派人在我们大房的屋外听墙角?”
“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下流的事?明明是你自己说……”一桌人都盯着符莺莺,孙氏半眯着眼,脸上看不出是个什么表情。符莺莺这才想起眼前的话题实在离谱,她到底是个长辈,当众谈论当真是教养全无,她的底气由此渐渐低了下去。
孙氏这才又拿出自己掌事的气魄来息事宁人,符莺莺两边不讨好,只能吃了个瘪,让这事匆匆过去。可她心里终究咽不下这口气,她趁着无人注意,故意在吃蟹时用力一钳,让大半蟹壳横飞出去。
桌上人人都顾着自己的事,谁又能注意到这些小把戏?
符莺莺勾起嘴角,这次她定要狠狠让符念念出个丑才能算完。
第21章
符念念穿了一件素白长袄套着海天霞色比甲,浅色衣裳虽衬得她娇婉动人,可蟹黄和蟹壳里的汤汁一溅,就在衣服上留下一片参差斑驳的印子,十分醒目地挂在符念念领边。
“哎呀,念念你可真是不当心。”符莺莺装模作样地站起身,凑过去一通乱擦,将那痕迹搞得莫名有些令人作呕。如此衣着自然狼狈,何况今日还有外人在,符莺莺料着符念念只能乖乖退席,就算是换了衣裳再来,出丑至此的她也必然会成为别人的笑话。
何况几个念书的孩子还没有给先生敬茶,压红更是未送出手,符念念此刻离席,自然而然会在先生面前留下不佳印象。
坐在同一桌上的周氏和孙氏自然是将这些小动作全数收入眼底,孙氏还是一贯冷眼旁观,等着女眷们闹出事来自己坐怀不乱的处置。而周氏见符念念不作声,脸上也没有任何慌张神色,自己也不好越俎代庖,就继续打量着符念念的反应。只见符念念低头问软软有没有吃饱,似乎是要离席的样子,符莺莺得意至极,坦然地回自己位子上打算坐下。
而符念念面上依旧从容大方,只趁着符莺莺转身的间隙,轻轻勾了一脚符莺莺的椅子。
说时迟,那时快,符莺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巨大的动静引起所有人投来探索的目光,符莺莺正要出言怨怼,就见四爷冉茗更是叹下一口气,重重朝着符莺莺甩了一剂白眼。
孙氏似笑非笑,一边是对符莺莺的不满,一边又仿佛对这场“戏”很是满意。
话早已到了嘴边,可符莺莺像吞了口沙子,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只好悻悻住了口,脸色却蓦然发红,羞愧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