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那年秋天,茂林中绿绮紫丝间,凤仙花小胭脂色浓,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将一个美人压在身下恣意欢好。
女人纤细白皙的脚腕上系着一根红绳,红绳上有一串精致小巧的银铃铛。这种编织手法叫鸳鸯扣,江南最是盛行。孩童幼时,父母在孩子手脚腕处系上红绳银铃,有保佑子女平安康健之意。
那女子便是温簌卿,前世祁項铮曾亲自执着她白皙小巧的右脚放在自己膝上,笨拙的将银铃系在她脚腕处。
前世她故去后,祁項铮在她的妆奁里找到这串银铃,从此便成了他的贴身之物,陪他孤寂余生。
自三个月前他重生后,便命人打制了一串一模一样的银铃。许是睹物思人,他不曾一刻离身。
前世那道将她废为庶人的旨意,原是为了掩人耳目,毕竟蒋氏余孽不能成为一国之后。他原本打算让心腹老臣悄悄收她做孙女,给她一个显贵的出身后再迎她入宫。
但这番谋划却在她病逝后成为泡影,每夜孤灯难眠,无人可诉。
采菱洲中酒过三巡,众人或立或坐三三两两一处说话。谢景元便拉了拉温簌卿的衣袖,避开众人将她带到鸳鸯湖畔一处红艳艳的二乔木兰树下。
许是方才饮了不少酒,谢景元早已从脸红到脖子,垂头温吞说道:“我已跟我娘说过了,等今年二妹妹生辰过后便来府上提亲……妹妹想要何样聘礼尽管开口,我定为妹妹寻来……”
温簌卿看着眼前芝兰玉树般的少年,他竟比身后的红花还要明媚几分,遂唇边带了一抹轻笑问道:“表哥要来提亲,却还未问过我的心意。”
谢景元愣了愣,才慌忙问道:“妹妹的心意?难道妹妹不愿意?”
温簌卿感叹他出身高门却没有染上富贵公子的腌臜气,仍是这般憨厚实心。若是嫁给他定是一桩美满姻缘,他母亲又是自己的亲姑母,且一向待自己亲厚,日后定会婆媳和睦。
温簌卿刚要回话,却警觉的瞥见一抹靛青色衣角从松柏掩映的小径后转出来,她抬头看去,来人却是祁項铮。
☆、003
木兰花香四溢,艳色如霞似锦,春风吹过如同拂开美人裙衫,温簌卿站在紫红花树前,却比满树繁花更加娇媚。
祁項铮走到温簌卿身前站定,眼神幽深如寒潭,缓了片刻方说道:“天寒地冻,身子弱就不要站在风口里。”
仿佛说了千百次,他脱口而出,克制着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欲望,只是这样静静看着她。
他丝毫不曾遮掩,不像是初相识的陌生人,而像是他们早已十分熟稔。
温簌卿平静回视,但掩在衣袖下的指甲却掐入肉里,她浅浅笑道:“多谢兄长惦念。”
祁項铮曾听她曾唤过自己王爷、夫君,却从未唤过兄长,一时心中说不出的沉郁。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镂雕海棠花红漆圆盒,盒中放着一块绝品羊脂白玉,触之生温通体无暇,他打开递到她身前说道:“这玉养身你且带着。”
他手腕处露出一串红绳编制的银铃,与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并不相称,很难想象他竟会佩戴这些妇孺之物。
温簌卿低垂着眼眸,心中如骤雨扑打湖面一般纷繁杂乱。这些东西一如前世她用过的,难说不是用来试探她的。
她看向他的眼神客气而疏离,伸手接过谢道:“兄长费心了。”
祁項铮知她爱玉,所以才煞费苦心搜罗来这玉送她,今日见她欢喜,心中亦是喜欢。
她的笑容温和恬淡,是没有经历苦难的岁月静好。他紧盯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追问道:“你院中的海棠可开花了?”
温簌卿听他如此说,心中划过一丝凉意,他字字句句均是对她的试探,他一如前世那般多疑。
她莞尔一笑,说道:“树干枝芽尚未染绿,海棠花期还早,兄长可是听爹爹提过我院中的海棠?”
祁項铮默默看了她良久,才略微颔首。
前世浓情蜜意时,她也曾卧在他怀中说起幼时之事。她说自己的复春阁中景色怡人,院中一棵海棠古树枝叶繁茂,也不知长了几十年几百年。每到春季花开之时繁花压枝垂地,实是惹人怜爱。
祁項铮心中三分失落七分庆幸,她不记得他们的前世,却可以今生一切从头开始。
他转身看向站在一旁的谢景元,方才听到他向温簌卿提亲的话,心中不快,遂道:“说到聘礼,在我看来千里江山尚不足贵,谢公子可给得起?”
温簌卿捧着圆盒的手紧了紧,却低头羞声道:“女儿家要江山做什么?能得一人真心相待……”
像是猛觉自己失言,她咬着娇唇噤声,又飞快的瞥了一眼谢景元,已是双颊艳色羞煞桃花。
祁項铮看出她似是对谢景元有情,脸色更如三冬湖水般冷然。
谢景元也注意到祁項铮看向温簌卿的眼神,那不是一位兄长看义妹的眼神,而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这令他倍感不安。
谢景元移步至温簌卿身前,对祁項铮郑重说道:“虽不能以江山为聘,但我此生定会一心一意对二妹妹。这话虽然孟浪,却是我肺腑之言。”
祁項铮听后面色冷凝如夏日暴雨前积聚的乌云,黑沉沉的令人心惊。
恰此时温簌卿的丫鬟秋樱一路寻来,说是老夫人请他们过去说话。一时解了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温簌卿便偕同二人往老夫人所在的抱厦中去。
老夫人杜氏出身皇族,满身富贵气度。她身穿一件褐色印大朵牡丹花的绫子袄,发间系着玉仙桃金钿儿,鬓间带着两支牡丹金簪,倚在罗汉榻上的淡赭色菱花软枕上笑着和众人说话。
老夫人见温簌卿回来,便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让她靠过来坐下。
“看这手儿凉的,出去必要抱个手炉。”说着便握住她的手拢在貂裘下取暖,又笑着对她说:“方才与你娘商量,想让你伯言哥哥住在桃花坞。只是你这丫头古怪,桃花坞与你的复春阁离得近,可又嫌别人吵你?”
温簌卿不用转头,也知道那人的目光在看着自己,遂笑着说道:“清荷苑中也无人居住,祖母可是忘了?”
老夫人笑着说:“清荷苑太过偏远,怎能如此慢待人家?桃花坞离你大哥二哥的院子也近些,他们三人一同演习骑射倒也方便。你伯言哥哥举止沉稳有度,是个守礼的好孩子,必不会吵着你。”
温簌卿见她坚持,便倚在老夫人身上说道:“那就依祖母吧。”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笑说:“这才是好孩子,我见你屋中的屏风旧了,库房里那架金漆镶嵌凤穿牡丹的屏风摆在你屋里吧。”
一位身穿喜鹊闹春襦裙的妇人侍立在老夫人身前陪笑道:“哪里就旧了,分明是去年才新制的。老夫人也是真心疼她,才要将那架宝贝屏风给了她。可惜旁人都没有这个福分,独卿丫头得老夫人喜欢。”
说话的妇人眉眼细挑,说笑的语气中含酸带怨,她便是温簌卿的二婶潘桂芝。
潘桂芝的兄长是承恩公潘广威,她是潘家庶女,后嫁给温家庶出的二爷为妻。因潘广威的长女三年前被册立为皇后,她仰仗着潘家的势力,竟渐渐在温家挺直腰板。
老夫人杜氏笑道:“卿儿乖巧贴心,我便更疼她一些。”
温簌卿听了笑道:“祖母给的东西我定好好收着,只是听了二婶的话,却像是在指责祖母偏心。”
潘桂芝面上讪笑了两声,说了句姑娘多心了。
前世温家一夜间遭逢巨变,温钟穆父子战死,梅氏在泺城自刎殉夫。潘桂芝便借着潘家的势力夺了掌家之权,又在老夫人的药中下毒。温簌卿失了庇护,便被潘桂芝强行绑缚送到潘绍严床上。
温家养了条毒蛇,温簌卿却不想让这条毒蛇再露出毒牙。
老夫人并不理会潘桂芝,转头对梅氏说道:“家里的丫鬟婆子和小厮,挑些好的送到桃花坞。”
梅氏笑道:“已选了徐嬷嬷带着秋韵秋意两个大丫鬟去伺候,只是小厮还未挑选妥当。”
老夫人点点头,招手让祁項铮走近前来,和颜悦色问他道:“你身边跟了哪些人来?”
祁項铮恭敬回道:“只从营中带来两名亲卫。”
老夫人想了想,转头对温簌卿说道:“你不是挑了两个采买玩意儿的小厮留在院中?分出一个来给你兄长先用着,等日后挑了好的再给你。可好?”
温簌卿一愣,那两名小厮十岁上下,原是她寻来与府外之人传递消息用的。如今要分配给祁項铮,她心中转了几转,若是靠他们来监视祁項铮的举动倒也可以。
“那就将初洹给伯言哥哥使吧。”温簌卿说道,她的视线与祁項铮交汇,眼神纯净温和。
宴席散后,众人各自散去,祁項铮便去桃花坞安置。
徐嬷嬷带着丫鬟小厮等人来给祁項铮见礼,祁項铮命贴身亲卫尤良赏了众人,又单独留下初洹问话。
祁項铮盯着跪在屋中的初洹看了半晌,才问道:“你在二小姐的院中主管何事?”
初洹垂头回道:“小姐喜欢街市上的小玩意,常命我们去街市上采买泥人、面偶、纸鸢、木雕等物。闲时还负责养护二小姐院中的花草苔藓,还给院中的鸟雀鱼儿喂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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