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还记得修宁哥哥你说得有道理,让我记忆犹深!”
“嗯!”纪修宁低低地应着,静静地看着溪玥,眼眸深邃带着无限深情,“其实,在我的心里,雲京更远,比太阳还远……”
“可我记得,那时修宁哥哥你说的是太阳远啊!” 溪玥心中一震,隐约觉得纪修宁的话似乎另有所指,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疑惑也不禁而出。
“那时候,你来了,在这里我就可以看见你,而现在,你要走了,你回了云京,我们可能此生再见无望!”纪修宁说着,又摇了摇头,继续而道:“王爷,在这里,你看见太阳吗?”
“嗯!”
“那你看得见云京吗?”
溪玥感觉自己被一股痛楚骤然间击中,她能够感受到纪修宁心里深处重重的哀伤,但却说不出半点安慰的话,在这里举目无亲,远离故土,那种哀伤又企是语言能够形容,想着,溪玥轻轻拍了拍纪修宁的手臂,眼睛静静地看向他,嘴角动了动,却终究没再说出半个字……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远远看去,少年意气风发,如一幅绝美的画。
“王爷,现在能告诉我,嫪海俊力都已经死了,接下来,你们还会不会攻打匈奴边境五城或是王城吗?”纪修宁犹豫着,还是问了出来,“我虽是燕国人,但在匈奴这些年,除了嫪海舞扬的救命和包容之恩,其它人对我也甚是友善,我很清楚,我不能为已之私求你什么,但我真的希望,匈奴和我们燕国的战争会随着嫪海俊力的死而彻底结束……”
“谁不希望呢?此事的决定权在于匈奴而不是我!”纪修宁还未说完,溪玥便把话接了过来,“虽说白鹿关一役,我们和匈奴积怨颇深,但如果能偃旗息兵,我想,没有人会不高兴,所以,如果匈奴能主动示好,和我们缔结盟约,我们便不会攻你,如若还如以往那般,我亦没有办法,战是必然!”溪玥说着,抬眸看着上方的蓝天,旷达的蓝,慑人心魄,看着,心情也明亮了许多,“不管战是不战,都是两国的选择,修宁哥哥,这不是你该背负的心理负担。我只希望,从今以后,修宁哥哥为自己而活,毕竟,你也说过,今生和我无望,既已想通了,为何不让自己快乐一点呢?”
纪修宁怔了怔,心也瞬间柔软起来,忍不住想伸手握住溪玥的手,刚伸出来半路却又收了回去,只柔声而道:“王爷说的没错,快乐是一天,伤心也是一天,既然知道王爷你安好,何不放松自己?倒是王爷你,南征北战的,要小心谨慎为是,战场上从来都是刀剑无眼,暗箭难防!”说着,伸手给溪玥理了理衣服,将腰带上的一层褶皱抚平,“还是像以前一样,不知道花点心思给自己打理一下!”
听着,溪玥并不反驳,也没有拒绝,而是默默地让纪修宁做着一切,时光又仿佛回到数年前的那个早晨:纪修宁为溪玥将朝服前襟和腰间的褶皱抚平,而站在旁边的纪文忠略显不悦……
“修宁哥哥可知纪丞相为了你的死几乎一夜白头?他没有接到圣旨之前,便按着纪府的嫡出之礼祭奠你,说到底,你和纪丞相只是长久以来的隔阂,谁都孤傲地不愿底头,他心里对你的爱,想必不比纪修德少!”知道纪修宁心心念念是自己庶出而不受待见,现在分别在即,有些话溪玥还是不得不说,这也算是纪修宁心中的一个结,能解了也是一件好事。
“我……”有些话呼之欲出,到头来却还是变成了一声长叹!
良久,一个副将从城楼下跑上来,轻声提示:“王爷,咱们该走了!”
听罢,纪修宁瞬间一怔,见溪玥点点头,不禁脱口而出:“王爷……”随后却哽咽着像个孩子一般阴湿了眼睑,心中仿佛被掏空了一块,不痛却很难受。见溪玥转身离开,纪修宁也跟了上来,下意识地伸手要拍溪玥的肩,就在将要触及的一刻收了手……
此时正值巳时,微斜的阳光将两人的一举一动投在城墙上,溪玥清楚的看见纪修宁的不舍和犹豫,不禁一阵心塞,语带哽咽而道:“修宁哥哥放心吧!我没事!我答应你我一定会爱护自己,不会有事的……”
纪修宁苦笑一下,轻轻点点头,喃喃细语:“我会远远地看着你,你若不在了,我必不独活!”而这话,溪玥听不真切,再问,却听到纪修宁换了一句话,“我祝王爷你所向披靡,每战必胜!”
此时溪玥也早已无法控制自己凌乱的情绪,眼泪早已滑落,但却怕纪修宁看见,“相见时难别亦难”,再纠缠下去,就真的无法从此离开,于是,兀自点了点头,疾步朝城墙下跑去……
城门前,云青晟等人早已等候多时,看见溪玥从城楼下来,眼睑微湿,眼神落寞,也都能猜出所以,但却无法劝慰。
“王爷,时辰不早,该走了!”明知不舍,却不能不离开,听见云青晟提醒,溪玥微微颔首,反身上马,“驾……”的轻喝一声,如墨便带着溪玥御风而出,离开匈奴王城,溪玥还能感觉到纪修宁遥远而炙热的眼神,却不敢回头,有些感情,一旦回头,就再也离不开……
……
从匈奴返回没几日,便听闻匈奴已遣使前往云京求和,至此,溪玥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和匈奴相争数百年才终告一个段落。
和匈奴修好之后,九曲城重新开启,白鹿关内六镇百姓也陆续出九曲城返回自己家乡……
溪玥看着延绵不断的回乡队伍,心中甚慰,看了一眼跟在旁边的云青晟,道:“我记得晏墨小兄弟的家在颖州?”
“回王爷,是在颖州,离这九曲城二十多里!他听说和匈奴修好,心里甭提有多开心,今儿城门一开,就迫不及待地离开,还说让我们不用管他,他安葬完娘亲,收拾好家宅便会回来!”
听着,溪玥点了点头,又道:“反正今日无事,换身衣服,咱们也出九曲城看看……不单为晏墨小兄弟,也为了看看这边境六城的百姓。”
……
从九曲城出来,一路上都有不少携家带口的百姓,络绎不绝,看见有战马奔腾,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官道旁边躲,有的推车上东西甚多,这一躲,车子一翻,东西便散了一地,看着,溪玥也甚是尴尬,便喝停如墨,下马帮着百姓一起把东西重拾上车,而溪玥换了一身苍青色的圆领宽袖长袍,青丝未绾,与之前的戎装辨若两人,虽气质清贵,但不熟悉之人便也认不出来这是昊月王爷,只当是过路小官或商旅,待溪玥、云青晟和这家百姓一起,拾好地上之物,装车捆好,这家男主人便连连点头道谢,又道自己家在疑州城内,如若不弃,可一同前往,在家歇息休息片刻再行赶路。
听着,溪玥虽然也想与他们同行,但心里装着别的事,还是推辞而道:“我等去往颖州还有其它事需要处理,等手头的事情完了,定会登门叨扰一二。”说话间,低眉垂目,甚是谦卑,让人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
第169章 火中取栗
看溪玥远去的背影, 男子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是新上任的地方官吗?说话做事跟我等倒是挺亲近,希望能是个好官, 只是不知能坚持多久!……”
听他说着, 旁边的一个老者笑了笑, “小伙子,你是真不认得他还是装不认得?!”
“我说安叔, 我装,我有什么好装的,他穿着便服, 我又怎么能知道他是谁?”青年说着, 重新驾起推车朝颖州赶。
“他不是什么新来的地方官,那是上次为了护我们转移差点战死在白鹿关的昊月王爷,是个好人哪!要不是他, 我这一家七口还不知道能活不能活呢!”老汉说着, 眼里都泛醇着眼水,眼角都潮潮的, 想起自己小的时候, 家里被匈奴劫掠, 不但家里被洗劫一空,曾经人丁兴旺的四世同堂也只剩下自己,还是被爹娘藏在地窖才得以逃生……
青年听着安老汉的话, 心里扬起一丝异样, 眼睛愣愣地看着前方路口,若有所思……
溪玥到了颖州, 第一件事便是去寻晏墨,他和他娘亲相依为命, 自己却眼睁睁地看着娘亲死在自己眼前,而且连最基本的埋葬都不能,这种心理折磨是有多深,溪玥虽没见着他,也能想像得出来,那么小的孩子,还真怕他挺不过去。
“王爷,前面就是晏墨的家,当年事态紧急,殿下和我就是把他娘亲的遗体抱到屋里拿竹席盖着,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哎!”云青晟说着,幽幽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溪玥,见他微微尴尬,于是又道:“不过王爷也不必太过担心,墨弟我还是挺了解的,别看他看起来清秀柔弱,骨子里却有股坚强的韧劲,他应该不会有事的!”
“嗯!”溪玥应着,和云青晟一起朝晏墨家走去。刚到院门,便见晏墨一身白衣,披麻带孝,抱着一卷草席正准备往院外的马车走去,云青晟见状,便急步上前,刚要靠近,却见晏墨微微后闪,同时而道:“云哥哥,不重的,想是腐得只剩下一副白骨了吧!这不吉利,云哥哥还是带王爷快点离开吧!”
云青晟并没有听晏墨的话让开身子,而是上前一步,抱起草席,三步并两步朝院外走去,把草席放在车板上,才转身看着晏墨而道:“墨弟说的什么话,既然墨弟尊我娘亲一声母亲,那晏大娘也便是我娘亲,为自己的娘亲收敛入葬,我还有什么芥蒂的呢?”说完,云青晟看了看溪玥,道:“王爷,我既与和墨弟结义,现在定是要与他一起给晏娘亲安葬,这种事情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王爷您不必跟过来,我俩就能办完。”说完,云青晟见溪玥并未开口,想了一下,又突然起来什么来的是的,“此处往南四百余米便是一家小客栈唤名福记客栈,末将打听过了,福记客栈虽然小,但现在也是正常开门做生意,王爷您可以先行前往,在客栈里好生歇息,我和墨弟等此事一了,再直接到客栈找您,王爷您看这样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