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有句话想和夫君说。”
“朕,准奏......”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只愿君心似我心.....”
帝后欣然相视,异口同声道:“定不负相思意。”
......
“娘娘,一更鼓敲过了。”锦葵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娘娘,宫门早也已下钥,皇上不会来了,您瞧这一大桌子面席撩着不吃实在可惜。不如,奴才叫小厨房将这些膳食再热一热,您将就着进些吧。”
皇后直勾勾地看着眼前一桌的膳食,颓丧着说:“是啊,皇上今儿不会来了,还留着这些作甚么呢?”她挥挥手,“本宫心烦,撤下去吧。”
锦葵蹲蹲福,召来身侧的侍女耳语几句,随后那侍女领着一众侍女鱼贯而入,将桌上的膳食一一撤去。
“娘娘总是这样费神,皇上那里可是一丝半点都不知呢,娘娘如此不是苦着自个儿么。”她从侍女手上端来一碗红枣薏仁米粥,小心翼翼地送到皇后跟前,“自晌午的时候娘娘就水米未粘牙,这会儿也忒晚了些,不如喝点红枣薏仁米粥润润肠胃吧。”
皇后凝神想了想,接过那碗红枣薏仁粥用汤匙随意地舀了舀,“是啊,本宫就是太在意皇上了,这般铭心刻骨的在意对咱们女人来说是惩罚、是煎熬,谁又能逃得过呢?”
“可皇上素日对着娘娘也是极宠爱的,目下整个后宫宠妃虽是不多,容常在的好处是在子嗣上,而翊坤宫那位也只是依仗着其母家势利罢了,凭她们哪一个比得了娘娘这般的贤德,这几年来皇上自然对娘娘也是椒房专宠。”
皇后扶着锦葵走上贵妃榻上,依旧托着腮愁容满面地欹侧在红色缎绣万寿葫芦蝠云大迎枕上,“宫中尽是这些老人儿侍候,连你也会说后宫宠妃不多,日子长了皇上自然会看腻烦,花无百日红啊...皇上也有普通男人的那点欲望,终有一日总会喜新厌旧的。这不——巴巴的赶去慈宁宫不就是为了那个女人?”
锦葵一口啐道:“凭她是谁,外面来的野女人也不知用了什么招数狐媚了皇上,万岁爷不过一时新鲜罢了,倒要看她能得意几时!”
皇后叹口气,“本宫活着只看当下,此时此刻她便是得意了的。适才听有忠上来回事,连老祖宗对此事都撂开了手,本宫又能怎样呢?”
“娘娘且宽心,不论皇上再怎么喜新厌旧,终归是在意娘娘的,就说上回皇上因军政要务总也好些日子不进后宫,那厢听说娘娘身上不适还不巴巴得过来心疼娘娘,照顾娘娘?”她掩着帕子,嗤笑一声,“而翊坤宫那位听说皇上来了咱们坤宁宫,还巴巴打发自家宫里的奴才上来回说犯了心悸病,非要皇上过去瞧不可,她那样东施效颦谁都不是傻子,真真个把人笑死。末后皇上不也是撂下一句‘朕又不是太医瞧不好她这病,若范得厉害请钱粮开了宫门大可叫太医上来瞧瞧便是。’那日夜里她干巴巴地在自个儿宫里闹了整夜,皇上也不曾过问一句。娘娘和皇上是结发夫妻,是后宫之主,这情份自然是天长地久的,她人怎能和娘娘相比?”
“你说的对,是本宫把事儿想窄了,心思不开化受折磨的还是本宫自己,也合该想想怎样拢住皇上的心了。”说着她便攥紧拳头,沉敛了心绪,“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此时正是本宫的好时候,谁若狼子野心不安守本分,就别怪本宫不再心慈手软。”
不知皇后欲意何为,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来个猛的,哇嘎嘎——钦此!
第42章 无端画角(下)
阁中灯火极暗,四下里亦是无比寂籁, 那掐丝珐琅缠枝莲座万寿云龙烛台上的红烛往往成堆, 滴若巉岩,灼灼的烛火映这阁中红璧阑珊。皇帝一手执书,撑着头侧依在罗汉床上的案几上昏昏而睡, 案上仍焚着龙涎香, 那轻烟笼着芳香滟滟迤迤潆漫了一室, 如坠的影儿和着冷月清寒落在纱窗上, 真真是有些帐下孤盏明,一派铅华沉照。
此刻,外面风声呼啸,像是起了极密极厉的风,正一呵一呵地扑着窗子,连十锦槅子上的高丽纸也飒飒窸窣,铎铎作响。
雪梅入睡极轻稍有响动便扰得她再睡不安稳,她撑起身子惺忪着眼儿揉了揉, 只见皇帝杵在案上正睡得酣甜。
她头上嗡嗡作响甚是烦乱, 强撑起身子将那蓝宁绸的夹衣缓带而披,猛地一起身, 没站住趔趄了两步,脚下飘飘虚浮,便要滑倒,皇帝并未睡实只听见响动忙飞似的抢步扶住了她,“伤到哪里没有?要不要紧?”
雪梅摇摇头, 渐渐地从皇帝的掌中将自己的手往回缩,“奴才不碍事,只是劳动了万岁爷,奴才还是回下处去罢。”
皇帝将她揽入怀中,“朕也不碍事,你不必多虑。你这腿怎得也要在榻上将养半多月呢,从明儿起你就放心住在这乾清宫罢。”
雪梅低睫,颦眉一蹙,“这怎么行?依奴才的身份不配那样的优遇,奴才并不敢妄想。”
皇帝紧紧抓着她的肩头,面上甚是欢愉,“是了,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朕......”
她觉着自己触了口误,面上一阵颓丧,“奴才,只是觉着过分逾越了。”
皇帝眼中沉静如水,笃实而亮洌,“你不是奴才,从来都不是。朕合该要想想,怎样才能把你的名分,守慎正名了才是。”
她听了皇上的话快要厥过去了,要怎么做才能让皇上明白她的心意。她是皇帝,是万圣之尊,怕是天底下没哪个女人敢公然逆鳞,她想和皇上说自己心里有人了,不爱皇帝,可拂了皇上的意不单要自己要吃苦还要连累他人,她猛摇了摇头心里委实难过,决不能和皇上表白实情,那样定害了冬郎。
她抬首亦是看着皇帝强颜一笑,觉得自己还能做什么呢?在皇帝面前她无疑是个驴皮影子罢了,然而这驴皮影子一身雕琢玉翠,水色一样的卓然天成。他要她随声附和,吐出的唱词儿痛彻人心,他要她衣袂翩然,一入戏便栩栩如生,自古帝王爱这千回百转的戏码,她知道他必要这样泅渡她的一生。
殿外,正值敬事房太监手捧朱红填漆大盘走入殿中,梁九功一向精细,扬着手拦道:“今儿就甭上啦,没瞧见里边儿还躺着一位吗?”小太监先是一怔,才醒过神儿来,遂之连连点头,冲梁九功直竖着大拇哥,“大总管,多亏有您讷,不然小的又得吃憋。”
梁九功朝他挥挥拂尘,“行啦,甭嘚嘚了,下去歇着罢。”小太监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复又顺着原路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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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梭大抵如此已过了半月有余,转眼便到了清风拂煦,棠梨花草映白杨柳的时节,四下里桃花当空漫漫,飘着山光水色的春风花溆澹荡。
这日平旦戊夜,殿外潺潺雨声,点滴涟漪,铅灰的天渐渐地起了沉霾。阁中余下的烛火已然舔蚀而尽。正值此时,只听得西洋自鸣钟“噹”的一声,惘若玉磬金铜一般,接着又是几下声响,却听见阁外传入梁九功的声音:“万岁爷,这会儿时辰到了,应上早朝了……”
雪梅依在炕下首,这会儿听得梁九功叫起的声音,心中不免忐忑,生怕扰了皇帝。这才回身,留意着明黄罗帐内的动静,阁中静溢非常,已衬得衾帐之后的窸窣之声更盛了。
于是她蹑手蹑脚,推开双椀槅扇门,梁九功见她衣戴齐整,头上绾了随常云髻,簪着一枝镂雕白玉簪,几茎碎发稀稀疏疏垂在耳边,且眼睛略发赤红,像是一夜未眠的样子了。
她见殿外行龙似的尾随在梁九功身后的宫人,因笑道:“请谙哒稍后,奴才这就去叫起。”撤身掩了门,待绕过十锦槅扇,却登时唬了一跳,不想皇帝早已坐了起来,眸子里黑炯炯的,正一瞬不瞬地逡巡着她,那眼神中像是极要从中解拨出什么似的。
她不妨皇帝如此觑视,自是忘了神,好在心里明白过来,忙不迭的俯在地上请安,一面又回道:“回万岁爷,梁谙达已带众人在殿外,可叫进来侍候?”皇帝径自穿着朝靴,从鼻子里懒懒地“嗯”了一声,那既是答应了。
寝殿内灯火烛照,雪梅把梁九功让进来服侍,便有司寝司帐的进来收拾,跟着盥洗的、打扫粗活的又鱼贯而入,有宫女子捧来盥盆,皇帝弯身洗了几把熥了面,又用青盐漱了口。
小太监捧来镜子,梁九功取了梅木象牙梳篦,正要冲殿外唤毓秀上来服侍,皇帝摆摆手,“好了,去叫毓秀回安,有雪梅在这儿伺候便是。”
皇帝偏头看了雪梅一眼,促狭道:“你来给朕篦发,若梳的不好,晌午可不给你饭吃。”梁九功会意,忙把梳篦给了雪梅。
她把梳篦子拿在手上,深深蹲伏,“奴才遵旨。”她散解开皇帝的辫发,从头至尾,流流密密地刷了几把,又将头里辫子分成三股,一股一股,编将起来,最后在辫子上留了尾穗儿,御用明黄长缨绑了端结,齐齐整整的乌油油大辫子光面水滑。
皇帝照了镜子,心里虽是喜欢,但面上亦如平常,看不出在想些什么,正待此时,尚衣监的执事太监捧了朝服来,后面又跟了几个司衾的宫女,雪梅见卫念荷也在其中,心中未免不愿沾惹,径自闪了身躲在一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