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许多人都候在外面,瞧着是人人都关心圣体,其实不止有多少人觉得这是苦熬,只是为了恩宠、为了前程不得不守在这里罢了。
她轻声哀叹:“这么大的事,我思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
许昭仪点点头,三人便一道又折回了殿门前。夏云姒仍是提着食盒来的,就上前与殿门口的宦官说话:“公公,我给皇上备了两道他素日爱吃的点心,不知方不方便……”
那宦官即刻躬身:“方便,方便。皇上今儿个上午喝了您做的汤,赞不绝口。我师父特意留了话,说若是窈姬娘子来,就赶紧请进去。”
说罢退开半步,一推殿门,恭请夏云姒入殿。
这轻微的响动一传过来,原正各自怔神的嫔妃们自都难免往这边看,看到的便是她头也不回的入殿背影。
那素日刻薄的胡徽娥又冷笑起来:“哟……啧啧啧啧,真是不一样啊,皇上心尖儿上的四妹妹,咱们就是比不得。”
周妙淡眼睇着她,冷言冷语地驳回去:“胡姐姐自然比不得。佳惠皇后母仪天下贤惠端庄,无论如何都不会有您这样的妹妹的?”
殿门关合,将外面这些声响都隔绝了个干净。
夏云姒身边的宫人连带含玉一起都被挡在了外头,食盒也已被宦官提走,要先验上一番再搁到托盘里端进去。
她就平平静静地独自先去了寝殿,一抬眸,就见太后坐在床头唉声叹气。
立在太后身侧的樊应德躬一躬身:“窈姬娘子来了。”
太后看过来,靠在软枕上的皇帝也看过来,旋是一笑:“晚上这么冷,你还过来?”说罢就是接连不断的一阵咳嗽。
夏云姒疾走了两步,先上前向太后问了安,太后抬抬手让她免了礼,她才又往前走了两步。
看看皇帝发白的面色,她黛眉锁起,望向太后,又是担忧又是心惊:“臣妾听闻宫中传言,说是……说是中毒?可是真的?”
太后唉声长叹:“是真的。”
贺玄时朝她招了下手:“坐。”
夏云姒坐到床边,将他的手握住。不出所料,他的手与她近来一样的冷。她又一路持着手炉行来,更觉他的手冷得可怕。
她便将手炉塞进了他手里:“怎么这么冷……皇上暖一暖。”
樊应德忽地伸手:“窈姬娘子。”瞧着显是要拿这手炉。
夏云姒蹙眉看他:“怎么?”
樊应德赔笑,耐心地同她解释:“娘子别多心,实在是此事出得突然。我们御前的人又一贯小心谨慎,实在不知这毒究竟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下进来的。所以在查明之前只得用些蠢笨法子,将皇上能接触到的东西一应查过……不止是您这香炉,这殿中就连一桌一椅、一草一木,今儿都是验过了的。”
夏云姒犹自轻皱着眉,小声嗫嚅:“这话说的,我还能害皇上不成?”手上倒已将手炉递了过去,并无半分犹豫。
樊应德转手将手炉交给身边的小宦官撤下去,贺玄时看出她面色不快,笑着从床头的六格碟里拣了颗果脯出来喂她:“走个过场罢了,别生气。”
夏云姒吃了果脯,勉强笑笑:“臣妾不气。”说着又一叹,“只是用这样的‘蠢笨法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查出端倪,若那毒还在下着……”她看看太后,“难不成皇上就一直这般受着?”
太后一筹莫展地摇头:“可当下也没有旁的法子。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实在防无可防。”
夏云姒黯淡点头,抬眼见宦官将她带来的点心验过送了来,又微微而笑:“臣妾做了两道点心来,太后也吃些吧,别为皇上忧心太过,倒将自己也累病了。”
太后怅然点头:“也好。”
宦官会意,这就将糕点先端到了太后跟前。
太后挑了块枣泥山药糕来吃,大半日都没吃东西,这样甜而不腻的点心倒正和胃口。
然刚吃完一小块,便见又一宦官进了殿来,行色匆匆,脚下都是乱的。
夏云姒静静看去,他手里正捧着那只手炉,行上前来跪地,面如土色:“太后、皇上……”
二人皆一怔,樊应德亦显觉意外,忙将那手炉接来,顿时也面色大变:“皇上……”
夏云姒自知他们看到了什么。
手炉中四块炭切开,有三块是寻常的黑色,一块里会流出水银来。
这与她库中有问题的水银大抵是对得上的。
至于先前的手炉中那颗颗皆有水银的炭,既已燃作灰烬、水银也蒸发殆尽,又还有谁会知道呢?
幕后之人若觉自己死得冤,就到阴曹地府里找阎王诉这冤情去吧!
她心下渐渐扬起快意,面上却只显出惑色,不明就里地也凑上前去查看。
定睛一瞧,她愕然窒息,好生懵了片刻才惶恐跪地:“皇上,这断不是臣妾拿来的炭!”
那验炭的小宦官一听,连忙磕头:“下奴可不敢调换这样的东西。这就是方才撤出去的炉子与炭,下奴只管切开查验罢了!”
皇帝与太后皆怔了怔。
接着,太后犹疑不定地看向她:“阿姒?”
“臣妾岂会弑君!”夏云姒大显出慌张。
毕竟是这样大的事,此刻过于冷静反令人怀疑,倒不如惊慌失措。
她便连磕巴都打了起来:“臣妾……臣妾自己是一路用着这手炉过来的、亦是这几块炭,如是在其中下毒,岂不是连自己也逃不过!”
太后自也不觉是她所为,可更没可能是御前宫人陷害于她。
物证就在眼前,太后略作忖度,便是一叹:“去传宫正女官来。”
樊应德微僵,夏云姒的面色唰然惨白,顷刻间带了哭腔:“太后,臣妾是秉承姐姐遗愿入的宫,夏家更世代尽忠绝不可能行此谋逆之事!”
“好了。”皇帝忽开口,声音淡泊却有力度。
他思索着看向太后:“阿姒近来身子一直不适,太医开方调养也未有成效。儿子现下细想……倒与儿子的症状颇为相似。”
说着,目光转向夏云姒:“你的病,太医可知是和缘由了么?”
夏云姒微懵:“不知……只说是臣妾体虚。”蹙眉想了想,又轻吸凉气,“当中倒也提过,脉象似中毒之象,只是说得含糊不清,臣妾又命身边的人细细查验过各处,未见有异,太医便也否了这个念头。”
皇帝接着问:“可查过炭了么?”
“炭……”夏云姒身子一软,目光空洞地望着那只手炉,跪坐在地,“……臣妾倒不曾想过。”
皇帝目光微凛,只一睇樊应德,樊应德便会意,领着人浩浩荡荡地离了殿。
第53章 详查
阖宫彻夜无眠。
夏云姒置身紫宸殿中, 都觉这安静舒适里透出一股别样的肃杀来。稍稍闭一闭眼, 脑海中浮现的便是朝露轩中现下该有的紧张与混乱。
虽是自问打点好了一切,她心中也终究难以安稳——这样的事, 谁说的好呢?一旦有一个人实在慌了阵脚说漏了嘴,便是灭顶之灾。
安排得再周全,此时也难有底气说自己有十二分的把握。
这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自然畅快, 可在赢之前,真是无一刻能不冒冷汗。
如果败了, 万一败了……
她心下淡淡地想着,那就把一切罪责揽下来,让他杀了她就是了。
至于夏家,或许也难免要被问罪一二, 可看在姐姐的份上,他终不会追究太多。
他对姐姐的心虽然在她看来假得可笑,可既然连他自己都骗了过去,那倒关键时刻也总归还是有用的吧。
夏云姒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些, 甚至连跪地谢罪的画面都已设想了百十来遍。
她站在窗前, 窗子明明紧阖着,却连从缝隙里渗出的那一丁点儿寒气都那么明显,让她觉得寒冷刺骨。
别慌, 值得。她一遍遍地对自己说。
能咬下昭妃, 这险便值得一冒。
这根刺, 已在她心头扎了六年了。
.
太后在临近子时的时候回了长乐宫歇息, 贺玄时又喝了一次解毒的药, 见夏云姒久久站在窗前不言,唤了她一声:“阿姒。”
她回过头,没精打采地回到床边去坐下,他宽慰她说:“朕知你不会害朕,不会让人冤了你。”
“臣妾知道。”她点点头,愁绪却更甚,“臣妾只是想,此事大约只是一两个糊涂人所为,这般审来,却不知要有多少人无辜受刑。其中许多又是服侍了臣妾已久的,臣妾心里难过。”
他微微凝神,也一叹:“宫正司有分寸。”顿了顿,又道,“无辜之人若受了委屈,朕事后也会替你赏东西下去,加以安抚。”
她抿笑,道了声谢。又坐得更近一些,俯身伏向他的胸口:“总归查明便好。臣妾现下想想真是后怕……若不是有今日这一道,恐怕臣妾哪日不明不白地就没了性命。”
话音落处,他气息一滞。
这样的话自然会引得他想起,若没能今日偶然查明,他怕是也要哪天就不明不白没了性命。
.
紫宸殿外,莺时已先一刻被御前的人叫走了。含玉静静等着,果然,两位嬷嬷到底出现在了她面前,欠了欠身:“玉采女,请随奴婢们来一趟。”
相似小说推荐
-
重生后嫡女黑化了 (花静客) 2019-12-12完结 149 1176被太子捅死了的云姝重生了,重生后她决定弃渣保命。岂料,没过多久太子也重生了。再见...
-
[重生]恃宠生娇 完结+番外 (糖十) 2019-12-17完结10 253父母双亡,兄长战死后明书晗以为,严岚是她此生的宽慰,难得的良人可不过两月,这所谓的良人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