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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鼎宫阙 (荔箫)


  他原是没想让夏云姒知道明信的存在,至少没想这么快就让她知道。
  可有的时候机缘巧合,真是没道理可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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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长子突然遇险且疑点重重,皇帝大为光火,而后的数日里御前都见不着樊应德的影子,人人都知他依着旨意在宫正司督查这案子呢。
  但一时之间,案子并没能得到让夏云姒满意的结果。
  小禄子回话说:“那个叫吴子春的宦官起初一味地死扛,只说是失手撒了香樟球,并无谋划。后来还是樊公公会审,撬开了他的嘴,令他承认了是受人支使暗害皇长子。只是……他咬死了自己并未打听出那人是谁,道那人是出了天价,让他没抵住这诱惑便点了头。”
  夏云姒蹙眉:“你怎么说?觉得可信么?”
  小禄子拱手:“下奴不敢妄言,只是下奴去刑房瞧了一眼,吴子春浑身大概也没几根好骨头了。”
  夏云姒未予置评。
  小禄子又道:“吴子春还招供,说那人直接去他家中送过钱。樊公公是个有手段的,为着这个,将吴子春的家眷都押到了他跟前,当着他的面在胳膊上割肉,吴子春喊得声嘶力竭,与家眷的惨叫连成一片,却仍是没说出什么来。”
  夏云姒重重地吁了口气。若是到这个份儿上,倒有些可信了。
  她又问:“那人给了他多少钱,他竟肯稀里糊涂地接下戕害皇家嫡长子的差事?”
  小禄子低垂下眼帘:“五百两黄金。”
  夏云姒不由银牙一碰。
  以当下的情形,民间三两银子便能够寻常人家丰衣足食地过上一年。五百两黄金,足够一户人家飞黄腾达鸡犬升天、再一家子纸醉金迷地花上几百年了。
  这实在是笔重金。
  能舍得花这个钱的人,恐怕看上的不止是宁沅的命了。
  而是宁沅命中注定的储位。
  夏云姒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宁沅那天说的话,燕修容若那样挑拨他与皇次子,十之八九不会只是因为为人尖刻,更像是有深一层的算计。
  夏云姒心底盘算着,眼瞧天色渐黑,便着人去叫了宁沅来,带他一并出去散步。
  这是太医叮嘱的,太医让他在宫中静养几日,莫要急着读书,免得看书时头晕得更厉害。不过日日闷在房里自也不好,太医就说待得傍晚时分暑气不重时可出去走走,别太累便是。
  夏云姒就日日每到这个时辰都陪他出去走一趟,宁沅在房间里百无聊赖,也乐得与她出来同走。
  只不过,他常会走着走着就突如其来泛起一阵反胃或者头晕,来得毫无征兆,却总要缓上半晌才会淡去。
  饶是一天天下来,这样发作的次数明显在慢慢减少,每每犯起来也很令人难受。
  这天又是如此,夏云姒带宁沅去湖边走,他嫌她走得慢,自己跑在前头,不过多时却忽然蹲地,夏云姒一瞧就知这是又头晕了。
  “宁沅?”她加快脚步走向他,遥遥见他摆手示意没事,临还有两丈远时,却有人先一步从侧旁小道出来,在她之前蹲身关切起来:“殿下?可是身子不适?”
  夏云姒目光一凛,宁沅抬头看了眼,是宋婕妤,便客气道:“宋母妃,我没事。”
  下一瞬,夏云姒便已赶至面前。先前的种种怀疑令她下意识地挡在了宁沅身前,口吻倒还算客气:“婕妤。”
  宋婕妤也定睛看了看她,颔首福身:“窈妃娘娘万安。”


第98章 宋氏
  夏云姒打量着她:“平日不太见得着婕妤,今日怎的得空出来?”
  宋婕妤则只看着宁沅, 对这句话仿若未闻:“听闻皇长子前几日骑马时, 不小心摔着了?”
  夏云姒心下轻笑, 仍睇着她, 也反过来探她的虚实:“是,马场的宫人当差不仔细, 一盘子香樟球恰在他去拴马时洒了出来, 让马惊了。”
  话音一落,宋婕妤猛地抬眼看她, 那惊魂不定的神色似不敢相信她口中所言。
  夏云姒心底疑云愈深, 面上倒也不曾显露,伸手搭住宁沅的肩:“所幸太医说没什么大碍,这些个不适过些日子也能养好。婕妤不必忧心了。”
  说罢她便这般揽着宁沅转身走了, 也没什么戾气,气定神闲的,只是也说不上友善。
  宋婕妤没再说什么, 在她背后福身恭送, 宁沅回头瞧了一眼, 待得走远一些才小声开口:“姨母。”
  夏云姒:“嗯?”
  宁沅道:“宋母妃似乎有些奇怪?”
  准确些说, 他觉得方才姨母与宋母妃间的一问一答有些奇怪。
  夏云姒眸光微凝, 搭在他肩头的手轻拍了拍:“事情并未查明, 姨母现下谁都信不过。”
  宁沅点一点头, 深皱起眉沉吟一会儿, 却又轻轻道:“可我听宫人说……当年是我母后救的她。”
  夏云姒长缓一息:“是。所以姨母虽信不过, 却不希望是她。”
  宁沅微不可寻地嗯了声:“我也这样觉得。”
  若真是宋婕妤所为,若宋婕妤当年其实并不冤枉、如今又来害宁沅,那她想着姐姐病重之时还劳心伤神地为宋婕妤辩解,只怕会失了分寸,不顾圣宠也要在宋婕妤死后将她拉出去鞭尸。
  可千万别是她……
  姐姐生前经历的不值已很多了。皇帝心猿意马,她也还是一心为着他;后宫令她不快,她也仍尽力让六宫和睦。
  她好像总是在为别人打算的,倒让自己早早就走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夏云姒不想再看到有人辜负姐姐的心意了。
  回到玉竹轩后,太医仍是按例来给宁沅搭脉,宁沅又服了药,便早早睡了。
  夏云姒听闻皇帝今儿不得空过来,径自沐浴后就也先上床了,却是靠在软枕上,睡意全无。
  她心中一再地盘算坠马之事,又翻来覆去地思量宋婕妤这个人。
  今日与宋婕妤相见,话虽没说几句,宋婕妤的魂不守舍却那般分明。除却最后的神情不提,前头也还有一次连她问话都没顾上的时候。
  她的位份比宋婕妤要高,宋婕妤又不是跋扈的性子,这样的事不该出在她身上。
  她又着人将那串被放在她院门口的碧玺手串拿了出来,提至与视线齐平的高度,端详了良久。
  她至今不知这个手串是谁放的,究竟是和用意。
  这是近来除香樟球一事之外,让她困扰最深的另一个谜团。
  睡前想得太多,于是足足大半夜都睡不踏实。脑海中翻来覆去地转着这些有的没的,就连梦境都一会儿身在马场、一会儿又与宋婕妤说上了话。
  翌日她便起得很晚,都日上三竿了才睁开眼。扬音唤了莺时,莺时边侍奉她起身边笑道:“娘娘这一觉睡得倒足。皇上下了朝原是想与娘娘一道用膳的,左等右等娘娘都不醒,便只好走了。”
  夏云姒自没有与她解释睡得这样久实是因为初时总睡不着所致,只说:“你们该叫我的。”
  “皇上不让。”莺时抿唇,“皇上说让您好好睡,自己就去陪两位殿下待了会儿。抓着了皇长子殿下闷在被子里偷偷读书……原是要罚乳母的,不过殿下求情,就扣了两个月俸禄了事。”
  “闷在被子里偷偷读书?”夏云姒挑眉:“待我用过膳,叫他过来。”
  是以宁沅一上午便为这事挨了两顿训,夏云姒说出的话与皇帝也差不多:“闷在被子里看书,眼睛看坏了可怎么好?”
  宁沅心里苦,皱着眉低头立在她跟前,低音解释:“今儿是头一回,我平日都不这么干。”
  说到底是闷着养病太没劲了,他平日虽也常觉读书很累,可眼下为了不让他头晕硬不让他读了,每日大半时间都只得待着发愣、要么就是睡觉,读书就成了种奢侈的趣事。
  姨母却显然觉得这事很严重,饶是听他这么说了也还是板着张脸,手指在他额上一敲:“若再有下回,等你病好就罚你抄书,再别想着出去玩了。”
  “……”宁沅恰到好处地认怂,“姨母我错了。”
  说完,就闻笑音从背后传来:“窈妃娘娘是为殿下好呢,殿下听话便是。”
  二人一并看去,便见宋婕妤正迈过门槛,小禄子紧紧随在她身边,见夏云姒看过来,低了低头:“娘娘,婕妤娘娘说要见您。”
  这她自己也瞧出来了,哪里还用得着禀?这话背后的意思,实是“婕妤娘娘非要见您,阻了也硬要进来,底下人不好硬拦”。
  这是有事。
  夏云姒复又肃容看向宁沅:“罢了,你近几日见好一些,今儿个许你多在外待会儿。”说罢吩咐莺时,“送他去和昭容那儿吧,让他与四皇子玩一玩。”
  宁沅一哂:“那我带六弟同去!”
  夏云姒又敲他额头:“让你六弟好好睡觉,不许扰他!”
  宁沅撇撇嘴,只得走了,路过宋婕妤身侧不忘端正一揖。宋婕妤笑笑,边目送他离开边自顾自地道侧旁落座:“娘娘待殿下有心了。不过殿下到底在这个年纪上,日日拘在房里养病也是苦了些。娘娘倒不如着人去寻些小人书来给他看,小人书字少,想来也不至于头晕。只消娘娘先过目一些便是,免得底下的宦官没数,寻些他不该看的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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