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月熟练地给月苓梳了双环髻,系上了流苏发带。又用指腹在月苓的脸上将红色的胭脂晕染开,苍白的面色慢慢变得浅红。
阿念一挑门帘走了进来:“姑娘,白姑娘在屋外等候,说是要看望姑娘。”
月苓闻言双眸未睁,淡淡地敷衍:“说我今日不舒服,让她回吧。”
阿念应下。
崔妈妈皱了皱眉道:“她已是第三回 来了,姑娘为何总是避而不见?先前姑娘很喜欢同她来往的。”
月苓笑了笑,“崔妈妈觉得白雪茹是个什么样的人?”
崔妈妈摇了摇头,“那丫头心气高,眼睛不透亮。”她见过太多人,这位寄养在傅家的表小姐不是好相与的。
“心高气傲,欲壑难填。她同我交好,无非是有所图罢了。”
门外身着淡黄色襦裙的白雪茹笑得温婉,她抬头望了望紧闭的房门,遗憾道:“那让表妹好好歇息,我改日再来。”
白雪茹转身,眼里闪过一丝晦暗,贝齿紧咬下唇,眉头紧蹙,暗暗想着莫不是那日落水一事让傅月苓起了疑。
那日落水的确是她所为,可那也是傅月苓突然玩心大起,提出在园中玩蒙眼捉人的游戏。
她故意制造声响,引导傅月苓一步一步走向湖边,她又伸脚将人绊倒跌入湖中。当时事发仓促,且湖边本就有许多石子,就算怀疑到她,也能有推脱的说辞。
不过她万万没想到,傅月苓命这么大,居然还能醒过来。
白雪茹心中的不甘愈发浓烈。她本是沈氏远房亲戚家的女儿,因家中早年对沈氏有过照拂,故而她幼时父母双亡后便随着奶妈前来投亲。
傅家对她算是颇多的照顾,她想的却是和傅家嫡出的女儿平起平坐。
现如今傅家的二姑娘、三姑娘都已出嫁,府内只有傅月苓这一位嫡出小姐和白雪茹这位表小姐。
尤其是四年前傅家二姑娘傅月芫出嫁后,月苓愈发喜欢跟着府内唯一的表姐白雪茹玩,连带着府内众人都对白雪茹客气有嘉,这让白雪茹的野心越来越大,更加坚定了她取代傅月苓的心思。
“姑娘,依我看那白姑娘就没安好心。那日我在后头看得清清楚楚的,分明就是她和她身边的丫头引着姑娘你往湖边走去,然后你才掉下去的。”流月一边为月苓画眉一边抱怨。
“呀!你仔细着点,都把姑娘的眉画歪了。”崔妈妈见流月心不在焉的样子,作势就要把她赶走,自己替月苓画。
“娘,您这老眼昏花的就更别画了,仔细画进姑娘的眼睛里去。”流月冲崔妈妈直翻白眼,嬉皮笑脸躲过了她娘的手。
“噗。”
“你这皮猴!没大没小的!”崔妈妈气的原地跺脚,屋内丫鬟被流月逗得笑成一团。
月苓见状,眼眶有些湿润,她有好久没有体会过这样愉快轻松的氛围了。
出嫁后,傅府落败,崔妈妈也被连累,后来不久于人世。阖府上下,只有流月一人一直陪着她,直到她自尽。
只有阿念皱着眉,担忧道:“姑娘,可是白姑娘有何异状?”若有问题,该早日防范才是。
若是前世,月苓可能读不懂阿念话里的忧虑,可如今她知晓前因后果,便不会再疑阿念多心。
“嗯。那日落水前,确实是有什么东西绊了我。”月苓察觉到流月手中的动作停了,转头扫视一圈众人,视线略过了惊讶的崔妈妈,落在了阿念的脸上,她看着阿念的眼睛,认真道:“我怀疑白雪茹是故意的。”
阿念目光陡然凌厉。
月苓嘴角微勾,收回视线。
这种事情她处理不好,交给那人去做吧。她相信,他一定会护好她。
流月愤愤道:“岂有此理!我要告诉夫人去!”
崔妈妈担心流月莽撞,伸手拦住她,犹豫道:“姑娘,此事还是告知夫人和老爷比较好。”
月苓正是这么打算的。
上一世白雪茹可是姚家的大功臣,若不是她,月苓也不会毫无防备喝下那杯茶,更不会轻信她所说的话。
那日宁王妃设宴款待各家,她和白雪茹一同随沈氏赴宴,席间饮了那杯被人特意加了药的茶。
白雪茹见月苓喝了,笑道:“月苓,刚刚姚家的小厮偷偷来找我,姚公子有话对你说,想约你单独说说话,你快随我来吧。”
“他找我?”月苓不解,却没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从小到大,他们三人总是一同玩耍。倒不是白雪茹粘着她和姚之骞,而是长大以后,月苓不喜欢单独和姚之骞同处一室,每次都要拉着白雪茹一起。以前不懂为何会如此,后来察觉许是那时姚之骞温和的假象让她本能的抗拒。
他们三人总在一处,久而久之,白雪茹竟喜欢上了姚之骞。也许是因为姚之骞的缘故,白雪茹更加恨她了。
白雪茹引她进了一间屋子,突然借口离开,“我还是回去看看,在人家宴席上离开久了不好,我回去就说你有些不舒服,正在园子里透气,交代后我便回来接你。你且在这里等一等,之骞哥哥很快就到。”
月苓的确有些头晕,此时出去恐怕有些困难,想着不如在这里歇一歇,便点了点头。
后来她只觉浑身燥热难耐,随后便落入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中,那人炙热的手掌牢牢地箍着她的腰,她闻着他身上的味道,觉得舒服极了。
不止如此,就连从傅家搜出的所谓的谋反的证据都是白雪茹偷偷放进父亲书房中的。那些证据是右相姚震授意她做的,那些人一早就盯着她傅家。这样的人留在傅家早晚会招来祸事。
月苓垂着眼,随手抚了抚脑后的发带,笑道:“流月,去找夫人,跟她说我突然又发热了,请她过来。记着,动静闹得大些。还有,除了夫人和大夫,别人不能放进来,就说不能扰了我休息。”
流月眼睛一亮,点点头就往外跑。
月苓给崔妈妈使了个眼色,崔妈妈便去敲打余下的丫头们,让她们装的像点。四姑娘院里伺候的丫鬟都是机灵的,一个个很快进入了角色,里里外外忙作一团。
屋内只剩她和阿念二人,月苓一摆手,对阿念耳语一阵。
阿念神色复杂,点头应下,转身出去了。
第4章
“怎么回事!不是都好了吗!怎么又发热了!是不是你们丫头这些伺候的不好?!”
沈氏正在前厅与大理寺卿的正妻吴夫人唠家常,呼听流月急匆匆前来禀报,听闻女儿旧疾发作,惊慌失措,脸色惨白,急地眼圈通红。
“那你赶紧去瞧瞧吧!我这就不打扰了。”吴夫人也面露忧愁。她女儿吴蔓与傅月苓从小要好,前段时间从女儿口中得知傅家四姑娘生病的消息,也颇为担忧。现下旧疾发作,想来这次真是凶多吉少啊。
沈氏感激道:“柳妈妈,送一送吴夫人。”
见吴夫人离开,沈氏一刻也不再耽误,慌忙直奔月苓的闺房。
刚过清明,前日下过一场雨,刚开的桃花有些花瓣被春雨打落在鹅卵石地上,原本湿滑的地面变得更加滑脚,几名丫鬟正打扫庭院。
白雪茹正站在院里欣赏桃花。
“你们这些奴才,一定没尽心伺候姑娘!回头我便挑几个平日里最爱躲懒的通通发卖了!”沈氏一路疾行,再无平日端庄和蔼的样子。
一路动静闹得很大,白雪茹看着那一行人的背影,微微蹙眉,吩咐身旁丫头:“去打听打听,发生了何事。”
片刻后,丫头回报:“四姑娘突发旧疾,夫人担忧,正赶过去瞧瞧。”
白雪茹嗤笑一声,秀丽的脸庞变得扭曲,笑中带着得意:“我就说嘛,她那娇弱的身子,想熬出来怕是不容易。”
一想到傅月苓病弱得无法再晃到她面前来碍眼,她就觉得心情舒畅,连带着看这阴沉沉的天都亮了许多。
沈氏走到屋外,见到崔妈妈候在门口,还未开口,便被流月扶了进去。
柳妈妈一同进入后,崔妈妈便将门紧闭,挺身站在门口,将身后一众丫鬟婆子拦在门外不许人进入。
沈氏慌忙进了月苓的房间,却看到女儿正与阿念对弈,悬着的一颗心忽悠了一下坠了下去,她愣在原地,有些搞不清现在的情形。
流月憋了一路,可算是能说实话了。
“夫人您放心,姑娘无事。”
沈氏长舒了一口气,担忧过后满是被女儿惊吓的恼怒,柳眉倒竖,怒目圆睁。还未等发作,月苓便起身上前,拉住了沈氏的手,柔声道:“娘,女儿是有重要的是同您说。只是人多口杂,女儿又不方便出门,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
沈氏狐疑道:“你这鬼丫头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屋内无外人,月苓再无遮掩,将自己心中的怀疑一五一十告知了沈氏。
沈氏听罢脸色阴沉,面有愠色,将手中的青花茶盅猛然摔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白家与她母家有些渊源,白家落败前曾对她有恩,所以当初白雪茹在家道中落之时前来投奔,她也是欣然接纳了的。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报之前的恩德。
沈氏见白雪茹楚楚动人,她自己也是有三个女儿的人,怜惜此女孤苦无依,平日里衣食用度无一不是按照傅家嫡女的标准备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