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看不得她的眼泪,她一哭,他的心就跟着疼。
轻叹一声,瞒不过了。
陆修凉将衣袍扔在地上,沉默地把手伸了出来。
手已被鲜血染红,被雨水浸湿的墨色外袍上暗黑一片,月苓分不清那上面是水还是血。
月苓低垂着头,死死盯着血肉模糊的右手,陆修凉只能看到她的发顶,见她久久不动,心中渐渐慌乱。
终于,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去拉他的手臂,她不敢用力,生怕他会疼。
她将他的手掌轻轻托起,捧在自己掌心中,看了半晌,一滴泪直直地砸了下去。
陆修凉方寸大乱,左手反扣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结巴道:“我无事,不疼,真的。”
她一直不愿将头抬起来看他,泪水接连不断滚落下来,那眼泪像一记记重锤砸在他的心口,钝痛不已。
月苓擦了擦眼泪,却怎么擦也擦不完,索性不再理会,她抬头望了望四周。
这间寺庙虽久未来人,有些尘土,但还算整齐,佛前有两个蒲团,可以用来当坐垫。
月苓绕过他,径自走到蒲团前,抬手掸了掸尘土,被呛得直咳嗽。
陆修凉担心她,忙不迭跟了上来,看她还在一直哭着,心中焦急却又无计可施。
月苓没理会他,将蒲团拿起来,走到远处一片相对开阔的地方放下,陆修凉一直跟着,他想帮她拿,却被她躲开。
正当他不知所措时,月苓闷闷的声音传来,“你坐下。”
还愿意和他说话就好,只要不厌弃他,怎样都可以。
陆修凉规规矩矩地坐在蒲团上,男人腿太长,坐在小小的垫子上显得格外委屈。
月苓红着眼眶,红唇轻轻嘟着,皱着眉看着他的伤处。
见她还在看,他连忙解释:“我真的没事,以前在战场上,受的伤不计其数,这点不算什么。”
“你要是不会说话就闭嘴。”月苓带着哭腔吼他,这人真是气死她了。
气的她心肝发颤,真想冲上去打他一顿。
男人噤了声,抿着唇看着她。
月苓垂眸思索片刻,开始解自己的衣裙。
陆修凉大惊失色,差点一跃而起,磕磕巴巴道:“你、你……做什么……”
月苓没理他。
她穿的多,解开了外袍,里面还有件纯棉的衣裙,她将上衣的衣摆拉出,手下用力,撕扯下一大段布料,又默不作声将衣裳系了回去。
挽起外衣的袖子,露出了干净的里衣,她捏着袖口,用手腕处的衣料小心翼翼地给他清理了手掌周围的血迹。
洁白无暇的寝衣被鲜血染红,她擦得认真,他看得温柔。
男人喉结轻滚,沉声道:“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他暗黑的眸子中满是柔情,心中喟叹,得此关怀,此生足矣。
月苓毫不在意,“嗯。”
擦拭干净,她将布料轻轻缠绕着他的伤口,动作轻得像是对待稀世珍宝,鼻音渐浓,“我包的不好,疼就告诉我。”
见她又落了泪,他抬起手温柔地为她拭去。
淡淡笑了,笑得满足,“不疼。”
只要不是伤在你身上的,便都不疼。
那年的黄昏,也是如今日一样的场景。她专注地包扎,他静静地看着。
“谢谢。”这句谢,终是说出来了。
月苓轻哼了一声,娇态尽显。
她把他的手包成了一只猪蹄,要多丑有多丑,翻来覆去看了看,嫌弃地撇了撇嘴。
陆修凉忍俊不禁,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宠溺道:“好看。”
月苓认真看着回望他,一字一顿:“若是你以后受伤了再想瞒我,我就永远都不再理你了,永远。”
虽是威胁的话,但他却心情熨帖,“好。”
“你这样,我心疼。”
陆修凉呼吸一滞,心中划过一股暖流。
这间破庙的窗户有一扇已经损毁,一阵狂风刮过,月苓浑身抖了抖。
男人脸色沉了下去,飞快地起身去找寻起火用的东西。
月苓觉得有些困倦,抱着膝看着他忙来忙去。
双臂安分地放在膝盖上,头渐渐变重,不多时便睡着了。
意识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隐约看到他挨着自己坐着。
火烧的很旺,很暖和。
迷迷糊糊睁开眼,偏头就对上了他充满爱意的眸子,不自觉就看入了神。
他的脸可真好看,身材也好。
她头枕着胳膊,偏着脑袋盯了他许久,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
“将军。”突然轻声唤他。
陆修凉觉得呼吸更艰难了些,“何事?”
她眨了眨眼,“我喜欢你。”
手猛地攥紧,咔嚓一声,手中的木柴被他单手折断,手臂僵住,浑身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陆修凉有一瞬间的耳鸣。
没听到回音,月苓继续道:“你听到了吗?”
声音愈发沙哑,“什么。”
甜甜道:“我喜欢你。”
“……”
她锲而不舍,“好喜欢你呀。”
男人气息不稳,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浑身的血都沸腾起来,他红着眼,牢牢盯着她,样子有些吓人,“再说一遍。”
月苓粲然一笑,主动凑了上去,头靠着他的肩膀,手圈住他紧实的腰腹,轻声道:“我喜欢你啊。”
少女清亮甜美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他听清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作者有话要说: 月苓:将军,我喜欢你啊~~
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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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陆修凉手臂揽过她的腰, 双臂紧紧箍着, 将人牢牢抱在怀里。
他们的怀抱如此契合, 此刻终于心意相通, 月苓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男人低下头, 唇轻轻摩挲着少女的头发。
她哽咽道:“将军你……是喜欢我的, 对吗?”
“对。”
我爱你, 至死不休。
陆修凉喉间发涩, 活在这世上二十二年,再没有比此刻更幸福的时候了。
那十年的沉浮, 无数个难眠的夜晚,都值得了。
他覆在她耳边,轻声呢喃:“阿苓,我的命,从此刻开始, 就是你的了。”
月苓心狠狠一疼, 他是真的会为了她拼命。
她慌忙抬起头, 捧起男人的脸, 深深地望进男人漆黑的眼眸。
不管不顾般的, 她将自己柔软的唇印了上去。
他手下不自觉用力, 双臂有力地箍着少女盈盈一握的纤腰, 用力到几乎要将女孩揉进身体。
蜻蜓点水, 充满安抚与温柔。
退开时,认真道:“我不要你的命,你要活着, 护着我,懂吗?我会好好的,你也得完好无损地活着。”
“好。”
这是他的承诺,他这一生定会护她无虞。
她看到他眼中隐忍的泪,看到了他眼中的偏执与疯狂再无所藏匿,看到他眸子里翻滚压抑的情愫正奔涌而出。
四目相对,所有的心意都已明了,眼神交汇间,胜过千言万语。
陆修凉在她额间印上一吻,唇下的温度异常滚烫。
紧皱着眉,额头相触,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她发烧了。
月苓半阖着眼,头顶着他的额头,呼出的气都有些滚烫,喃喃道:“将军,我有点冷,你抱抱我好不好。”
男人浑身散发着热气,守着火堆,衣服竟快干了。
她却浑身发冷,小手冰凉。
陆修凉一言不发,沉着脸将人按在怀里,将火烧得更旺了些。
他抬头看了看屋外的天空,依旧是乌云密布,大雨倾盆。
原本打算等雨停再送她回家,想着与她多待一会,但此刻显然不能再坐以待毙,她现在发着烧,无水无食,再拖下去肯定会更严重。
等不到雨停了。
……
阿念从马车上下来,抢过小厮手中的油伞,一手拎着裙子,飞快向府内跑去。
“夫人!”
沈氏正同李蓉在屋中说话,阿念发丝凌乱,衣服也到处都是污渍,像是刚在地上打了滚一般。
沈氏惴惴不安道:“你怎么如此狼狈?苓儿呢?”
阿念跪在地上,悲戚道:“姑娘从寺中出来时,遇到一伙贼人突袭,幸好陆将军恰好也在那里,保护了姑娘。”
李蓉见婆婆身体摇晃,连忙上前扶住,追问道:“那小妹呢?可还安好?”
阿念抬头,拼命点头,“姑娘无事,陆将军将她护得好好的。”
“无事便好,娘,你听到没,小妹无事!”
沈氏跌坐在床边,松了口气,庆幸着。
“那小妹现在人在何处?为何只你一人回来了?”李蓉手扶着腰,走到了阿念面前,让她起身回话。
阿念一身水气,怕把凉气过给少夫人,见她靠近连忙起身后退了两步,“雨太大,将军担心姑娘身子,找地方避雨呢,此刻恐怕还困在山上。”
沈氏面露悲痛,心疼道:“我的苓儿身体本就不好,这一遭想必受了不少惊吓,再淋了雨,定是要大病一场了。”
话音落,连忙起身往外走,柳妈妈见状赶忙过去搀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