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苓感受着他带着薄茧的指腹,飘忽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任由他擦掉了残余在眼角的眼泪,脸上绽放了一抹轻松释然的微笑。
她笑时,眼睛笑弯成月牙儿,皎洁又明亮,眼里的星光璀璨,摄人心魂。
秋波流转,灿如春华。
几乎将他的魂魄都勾走了。
略带鼻音的嗓音响起,“今日的天气真好,对吗?”
陆修凉牢牢盯着她,炙热的眼神几乎烫穿了她的脸,但她不躲不避,悉数接纳。
半晌,沙哑的声音响起,“对。”你说的都对。
啊??
阿念呆呆地看看将军,看看姑娘,又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
挠了挠头,最后选择不说话。
见她确实无事,他心下稍安。
“将军不去拜一拜佛吗?”
来都来了,总不能空跑一趟吧。
“我不信这个。”陆修凉跟在她的身后,慢悠悠往外走。
“啊?奥……”月苓不知这话如何接,他表现的如此明显,要不她先表个白?
她了解他,这人顾虑太多,总是担心自己哪个举动惹她不快,他定是想在她面前多刷刷好感之后再表明心迹。要不是她借阿念之口将自己即将嫁人的消息送到他身边,把他骗了回来,这块木头不知何时才能让她知道他的隐忍。
上一世便是如此,平时一句解释都不肯多说,直到她死了才坦白,那又有何用?
等他主动开口,怕是隔壁王大人家的重孙子都能上街打酱油了。
陆修凉走在她的身侧,悄悄用内力替她清除了脚下碎叶,不让她滑到,“我竟没想到你如此信佛。”
“我原先……”话音顿住,她垂眸笑了,语气轻轻,“原先也是不信的,只是现在,却是信了,并且时刻感念佛祖的恩德。”她看着他的眼睛,嫣然一笑,周围的光都明亮了几分。
唰唰唰。
远处树林中传来几声可疑的窸窣声。
陆修凉凌厉的眼神扫过去,一道道黑影一纵而过。
那黑影晃得太快,竟叫人一时间捕捉不到他的轨迹。
陆修凉目光冷了下去,走到月苓的身前将她护在身后,凝神听着周遭的动静。
阿念面色肃然,警惕地看着周围,她的衣袖中藏着暗器与短匕,背对着月苓在另一侧保护她。
冷声道:“将军,佛门净地,来者不善,是否要杀之。”
她既听命于陆修凉,那么手下的每一条人命都需得经过许可,绝不可滥杀无辜,这是归顺的那一日他给他们立下的规矩。
“可。”
风声掠过林间,几道身影从林中蹿出,行动速度快如闪电,飞快地逼近他们。
陆修凉转过头,朝身后的姑娘伸出手,神色温柔,轻声道:“握紧我,别怕。”
月苓将身体靠得他更近了些,细白的小手毫不犹豫地握了上去,坚定地点点头。
他回握,握得紧紧的。
男人的大掌宽厚且温暖,上面的薄茧磨得她手有些疼,但却让人心安。
三个蒙面人身手矫健,阿念正面迎敌,很快和敌人打成一团,得了陆修凉的命令,阿念招招致命,下手毫不留情。
陆修凉冷眼瞧着,转身搂住月苓的腰腾空而起。
“我们这样走了,阿念怎么办?”月苓抱着男人的腰,担忧地看着他。
男人神色淡淡的,脚步不停,抱着她往林子深处跑去,“无妨。”
阿念无法一击制敌,形势焦灼,几人打的难舍难分。
碧海阁的这些杀手都是训练有素的,他们常年过的刀尖舔血的生活,不论是杀招还是轻功都十分出色。
阿念虽与他们出自同一门派,即便在同龄人里是佼佼者,但到底年轻,更遑论她早就在五年前脱离了组织。
数年来身处傅府这样的安乐之地,即便她再刻苦勤勉,勤加练武,也无法与经验丰富的专业的杀手相较。三五十招后渐渐力不从心,落了下乘。
阿念心生急躁,敌人的招数看着很眼熟,她心里骤然萌生出一个念头。
一时分心,被牵制住,其中两个蒙面人提步追着月苓的方向而去。
很快,陆修凉停下,两个蒙面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看着面前两个人嘲讽的眼神,面色不改。
碧海阁的轻功果然是厉害。
两个蒙面人见他如此狂傲,心中有些打鼓,摸不透此人的深浅。
月苓看不到前面的情形,她面前是男人宽厚的背膀。她知道他们被追上了,耳边传来远处兵刃相接的声音,此处却是寂静无声,谁也没有轻举妄动,她心中一阵紧张。
陆修凉没带兵刃,赤手空拳也难敌四手啊,月苓担忧地抓紧了男人的手,下唇咬得紧紧的。
她抬眼望向四周,周围的景色十分陌生且荒凉,杂草丛生,满目荒芜,看来这里已经偏了宝佛寺有些距离。
两边静默地对峙着。
眼角有道疤的蒙面人瞥见他没有佩剑,心下得意。刚刚观此男子面色无改镇定自若,还以为是多厉害的角色。
他眼含鄙夷,哂笑一声。出门在外连个佩剑都没有,看来是不知哪家的贵公子在逞英雄。没了顾及,拎着刀直接冲了上去。
来时头儿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注意安全小心行事,还以为对付的是个多难缠的对手,结果居然只是普通的世家公子姑娘,头儿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小了。
速战速决,刀疤男与同伴对视一眼,一起向前冲。
既然你主动送上门来,就别怪阎王爷来索你的命。
他用了十足十的力气抬刀劈向陆修凉。
男人眉头都没皱一下,动作快得刀疤男眼前一花,下一刻刀被夺,人被打飞一丈远,口中涌上来腥甜温热的液体,手臂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妈的,断了。
黑布下面容扭曲,疼得他浑身颤抖,见男人正专心对付同伴,咬着牙想要站起来。
陆修凉脑后长眼睛一般,随手一挥。
咻的一声,刀尖插着刀疤男的发髻把他钉在了身后的树上,刀背横着擦过他的头皮,只差一点,他就人头落地了。
深不可测。
心中涌出无尽的后怕,他突然又想起来头儿的叮嘱:“莫要逞强,若是遇到什么人,记住量力而行,起码保全弟兄们的命。”
陡然一惊,想打手势让兄弟们撤退。
这几个孩子跟着他来的,他必须毫发无损地带他们回去,生意不成没关系,人不能折。
刚抬起手要打暗号,他瞳孔骤缩,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切。
来时他们四人商量好了,三人打头阵,一人暗中埋伏。
陆修凉身后护着月苓,顾虑甚多,蒙面人发觉了这个破绽后便一直吸引陆修凉的注意力。
殊不知,他们的背后有一人正悄悄接近。
那人身材瘦小,身形看上去还是个少年,他矮着身子,放轻脚步,越走越近。
挥刀刺去,眼看大功就要告成,与陆修凉缠斗的蒙面人终于败下阵来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耳边传来声响,男人猛地回头,脸色大变。
刀尖马上就要刺破月苓的后背扎入心脏,他的心仿佛被撕碎了一般。
陆修凉手下用力将人拉至自己怀中,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将人扣在怀里,不让她看到血腥的场面,一手牢牢抓住离她只有一寸的长刀。
少年惊诧一瞬,眼神变得凶狠,用尽全身力气向前刺,刀被男人攥在手里,纹丝不动。
刀割破了手,血滴滴答答顺着刀刃流下来,他依旧牢牢攥着没有松手,右手掌血肉模糊,但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般。
陆修凉冷冷地看着对方,眼中聚起了风暴,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阿念追着蒙面人来了此处,见此情形眉头紧锁,心道一声坏了。
将军发怒了。
阿念从与她对打的杀手的出招路数中察觉他们可能是碧海阁的人,心中一惊。
碧海阁现在虽然明面上是白虎堂堂主孟安平在统率,但他们都尽数臣服于将军本人。将军不可能不知道这四个人的来历。
虽然阿念、陆九这些暗卫归顺陆修凉要恪守不能滥杀无辜的准则,但碧海阁的众人却不用顾虑这些,他们依旧身在江湖,只需遵守着碧海阁的规定即可。
看眼前这情形,这四人无一人认识将军,想必只是白虎堂的小喽啰。
她不知今日这四个人是受何人所雇来取姑娘的命,她只知道若是这群人把将军惹怒,碧海阁怕是又要大难临头了。
男人浑身的戾气再也压不住,眼中一丝温度皆无。他面无表情地将长刀折成几断,抬手一挥,其中一段断刀扎进少年杀手的胸膛里,人被打飞摔在地上动弹不得,另外的残片唰唰向外飞出,有力地镶在了周围的树干上,刀刃入木,发出咚咚的声响。
其余几人被泄出的内力波及,身形摇晃,内力翻滚。
阿念单膝跪地,将短匕插进土里才稳住身形。
周围一片安静,狂风渐起,只剩枝叶发出的簌簌的声响。
风吹在身上透着丝丝的凉,刀疤男却出了一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