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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人家绕 完结+番外 (申丑)


  江石无奈,他手上乙等的合蕈,也不过比甲等的略小些,香气却极浓郁,低价卖出未免可惜。他是个当机利断的,见码头处博价不过,当即收了摊,将合蕈寄在沈家仓库中,随身带了一二斤在身上,打算在城中寻摸买家。
  曹英正与仓库把守说话,见到他便问起买卖来,得知这会的功夫,竟将合蕈卖与东顺酒楼,挠挠腮,扫了好几眼江石,直把江石看得心生不妙,问道:“二当家,可有不妥处?”
  曹英笑道:“你这小子莫不是天生的运道?你不知,这东顺酒楼依附的是禹王,买卖做得极大,口碑又佳,虽依着禹王的势,却从不做欺客之事。你若是要价公道,东顺的采办定不会与你过多啰嗦。”
  江石道:“确是如此。”他笑,“我还当都中人爽快大方。”
  曹英啐了一口:“呸,利字当头,哪地的人都是斤斤计较抠索人,禹京人还比别处眼高、挑剔。你一气卖光了甲等货,倒把乙等的积在手中,可有什么计算?”
  江石想了想,便道:“我先去城中转转,再不得,便去林行商口中的付家碰碰运道,占占同乡的便宜。”
  曹英笑起来:“甚是,你快去。”他招来一个手下,道,“我让徐三跟着你,一人出门诸多不便,徐三往来禹京多次,别的不敢说,搭个手引个道却是可为。晚间你也不要另寻住处,我们有屋宅在这边,一道住下,晚间得闲也可吃酒吃肉凑个热闹痛快。”
  江石揖手道:“我不与二当家客气,恭敬不如从命。”
  曹英笑道:“这便罢,你且去城中多转转,寻不到主顾,多看看风光也是好的。”又不忘厉声喝骂徐三,“徐老三,你可别觑着江小郎岁小,引他吃花酒赌钱。”
  徐三生得牛高马大,有些凶相,闻言叫屈道:“二当家,你可别冤我,我从来本份。”
  曹英骂道:“狗屁,也不知是谁赌输了钱,被娘子拿着菜刀追打,满街乱躲。”
  徐三讪笑几声,道:“二当家与我几分脸面。”
  江石以徐三哥唤之,又道:“劳徐三哥一场,吃花酒赌钱这两样我是不碰的,吃酒却可奉陪。”
  徐三大笑:“江小郎君爽快。”
  徐三对禹京果然颇为熟悉,东西各市,南门北桥,说得头头是道,那些贵人聚居的富贵之地他不曾踏足,对集市商铺却是如数家珍,饼店酒楼,香粉胭脂铺,米油粮行,牛马箭鞍,衣衫鞋履……江石一路行去,留心当中的香铺,无有一家卖线香的,又问徐三哪家香铺货物齐全。
  徐三见他竟一味看起来香粉香丸,很是诧异,又不是女娘,又不是雅士,怎竟拣了香来看。他不好多问,便道:“要说齐全的,没一家全的,名香全的是盈袖楼,普香全的是四季春,盈袖楼往来的的大都非富即贵,四季春多庶民商客。”
  江石道:“那便先去盈袖楼看看。”
  饶是徐三常在外头走动,到了雕栏红窗棂,一派富贵气象的盈袖楼前也不由心里直打鼓,贱足踏富贵地,他一个卖力气的实是发怵打怯,正要劝劝江石。却见江石手一背,施施然进了楼,浑不惧一身布衫惹来轻贱。
  徐三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跟了进去,眼睁睁看着江石老神在在地在那转悠,也不知他要寻什么,冷着一张脸,皱着飞扬的眉,再看伙计趋上前来,怕是要赶他们出店,正提心吊胆间,谁知那伙计不知撞了什么邪,竟是满面端笑,对着江石不敢有丝毫轻慢。
  徐三吃惊不小,立那呆若木鸡,又听香楼伙计微有迟疑地与江石道:“郎君,您带的这健奴,好似有些……”
  江石忍笑,面无表情地扫了眼徐三,道:“我们并非禹京人士,他初至天子脚下,难免少见多怪,不合时宜。”
  伙计堆起笑脸,陪着应和,心中却道:我看你也不大合时宜,既要装贫,却又带着个健奴在身边,真是小看了我等的利眼,哈哈,你一进屋,我便知你是个乔装的高门小郎君。


第99章 寻香去也(下)
  不合时宜的江石在盈袖楼一楼转了个遍,香材、香粉、香丸应有尽有,只没线香,江石暗叹一口气,又喜又愁,喜的是:这线香怕不是成了这天下的独一份;愁的是:其价无双,实在不是他与萁娘这等农家贫民独吃其价的。
  香铺伙计看江石似是寻买什么,只没个中意的,心时也是大吃一惊:盈袖楼招待的四方贵客,店中更是名香齐备,何时令人失望而归。他小心道:“小郎君可有什么心仪的香品?一楼乃是我中土大地百样奇香;小郎君若是不得中意,还有二楼,皆是外族香料合的名香。”
  徐三腿软,江石腿可不软,让伙计领路,嘴里胡谄道:“说起来,我要寻的香,只知其味,不知其名,在山中一个老道抚琴时焚的香,甚是淡雅。只这等牛鼻老道玄虚,不愿坦言相告。”
  伙计笑道:“仙长方外高人,焚的香定是奇巧,许是他自家合的香,小郎君可辨得其中几味?”
  江石答得颇为无赖,道:“辨得仿佛,似是而非。”
  伙计量不准他到底什么来头,不敢得罪,腹内暗骂,面上还是不露一点声色,领了江石往二楼走。徐三坠在后头看得啧啧称奇,这些伙计生得一双富贵眼,惯来仗势作态的,没想到竟栽在江石身上?他心下一乐,也不在意被当作健奴,反倒小心地拉开一步,不与江石比肩。
  三人走到楼梯拐角处,听得踢踏脚步声,江石和徐三抬头,双双吓了一跳,这盈袖楼中竟有一个小乞儿。
  江石扭头看了看伙计,见他眉斜嘴歪,好似吞了什么脏物,咽不是,吐不是,伸头脖子龇着嘴。伙计这等有口难言的模样,江石便知这里面有鬼,再看小乞儿,虽一身又脏又臭的破烂衣裳,光着小腿,趿着破鞋,一手拿着一根竹杖,另一手端着一口破碗,碗中几个铜板半个发硬的馊馒头,脸上更是抹得脏污不堪,一头乱糟糟的乱发夹着几根干草,但细看,这乞儿手指细嫩,小腿露出一点净白,显是惯常娇养的。
  小乞儿见有人上楼,恶形恶状将江石三人一拦,拿竹杖敲着地,头一歪,凶巴巴道:“给钱给钱,不给就讹你们打杀人命。”
  小伙计恨不得吐一口血出来,愁眉苦脸地摸出一个铜钿,正要放进小乞儿的碗里,那小乞儿将手一缩,指着江石道:“你的不要,你一个小伙计,也和我一般,是个讨食的,我要他的。”
  江石也是光棍,将手一背,道:“我穷得狠,无有银钱舍你。”
  小乞儿眨了眨眼,歪着头将江石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看他一身素布短衣,嘻嘻一笑:“别哄我,没钱怎来盈袖楼?”
  江石疑他出身不同寻常,不然店中伙计不会这般形容,随口道:“我是来开眼界的,怎么,莫不是盈袖楼是个欺贫地?”
  一旁伙计连忙喊冤,道:“郎君莫要误会,盈袖楼素有美名,几时有欺民之举。”
  小乞儿往地上一赖,腿一伸,耍赖道:“你不给我铜钿,我就不走,也不许你走。我上有老,下无小,家中老父年已七十,眼花体弱长年吃药;老娘年有六十,饿得脸上无肉走路打飘,你不与我银钱,就是害命。啊呀,我不活了。”
  店铺伙计有苦难言,徐三惊得险没从楼梯口跌下去,江石更是哭笑不得,道:“我看你岁不过十,你说你娘亲年有六十,那她岂不是五十多才生得你……”
  小乞儿将眼一翻,怪声怪气道:“你管得着?她老蚌生珠,不可行?”
  江石叹口气,道:“你上有老,下无小,我却是上无老,下有小,我父亡母丧,家中欠钱无数,我家中又有小弟,今岁不过三,饿得面黄肌瘦头比身大,我不得已只好远行来京挣个糊口钱。”
  小乞儿咧开嘴笑道:“你莫要欺我年小,就拿话诳骗我,你这话大为不通。”
  江石也笑道:“父母在不远游,我却是离家千里之遥,再者常人如何会咒生身父母双亡,可见我说的话不假。而你,父六十母五十生你,此话未必是真。一真一假间,可见还是我可怜一些。”
  小乞儿拍拍手掌,拍了几下腿,笑道:“有理有理,我再不孝,也不敢咒我爹娘身死,你却是脱口而出,要么你比我真,要么你比我毒。比不得比不得,今番算我输,唉!告辞告辞。”小乞儿说罢,唉声叹气地爬将起来,挠挠头,大为遗憾地走了。
  店中诸人,掌柜也好,从伙计也罢,连着买香客尽皆舒了一口气。领着江石的伙计更是擦了一把汗,道:“郎君好生胆大,竟拿话堵这混世魔王。”
  江石不由好奇,出声问道:“不知他是?”
  伙计苦笑:“郎君不知,这小郎君可是天潢贵冑,是官家的小外孙子,天真好玩,最好行异想天开之事。”街集坊铺真是苦其良久。
  江石尤可,徐三惊得冷汗都下来,皇帝的外孙子,他跟着沈拓曹英走南闯北,也见识过不少大人物,皇帝的外孙子却是连衣角都摸不到,不曾想陪着江石在街集游逛,竟撞见了这般人物,他后怕不已,心惊胆颤,道:“那……那……我们岂非,大大得罪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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