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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有好女 完结+番外 (南方赤火)


  湖面上散落的月光随着水波粼粼荡开,她的心也跟着乱,最后连个强笑也装不出来。
  王放见她这样不安,替她拢了拢襟口,假意轻松道:“秦夫人娘家人个个都不好惹,我眼下压力颇大。同我说说,你怎么惹了你那位婶婶,她要千方百计加害于你。”
  卫清妍燃的熏香里添了大把迦叶散,让被唤去看诊的曾高着了道;颜美蛰伏药局,等到妙仪来做客,便将从宫中偷来的海朱砂加在她的药罐里。知晓暗卫围绕院判左右不可能得手,就转而从亲近的友人开刀,这阴毒曲折的法子并非出自朝堂上只手遮天的权贵,而像极了深宫高门中妇人的手段。
  谯平带兵在外,不想未婚妻差点被人害死,他牵挂焦急之余若乱了阵脚,高兴的就是北面藏头缩尾的宇文氏将领。越藩羽翼尽失,秋后就要问斩,颜美奉越党令毁去对方氏至关重要的海朱砂,行动也受匈奴人监视。南安驯养的杀手们都死了个干净,最后将他灭口的另有其人,包括司府那个跛腿侍女,作为审雨堂的线人,在司严和管事死后也没逃出生天。
  大半年前安阳公主来洛阳探了一遭,怕是回去后宇文明瑞就动了心思想除掉这个侄女,放了一批匈奴人南下,后来安阳的婚事作罢,则改成利用。此时罗敷回梁,叫他如何放心。
  可他看不得她那么辛苦,她咳了整整三日,他第一晚就受不住。她奄奄一息地靠在他怀中,连话都说不出,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灯花的爆裂,帐帘的颤动,水漏的滴响,长夜里的每一弹指,于他都是凌迟。
  他从未恨过自己无能,然而切肤之痛,度日如年。
  罗敷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把领子敞开了些,她现在变得很怕热,用完晚膳专门跑水榭里乘凉,被他一拢有点不舒服。
  她不自在地道:“不记得了,我小时候可能欺负过安阳吧,她要为女儿出气。但我一直待在明心宫里,不爱说话也从来不往别处跑,婆婆都说我太乖了,让师父给我改改性子。”
  ……于是就学出了冷淡凉薄。
  “后天就要走了,有件事想拜托你。”罗敷抿了抿唇,侧过脸不看他,“你能帮我纠正纠正礼仪么……”
  王放挑剔地从头到脚打量她一遍,她瞬间觉得自己没救了。
  “我从前练习行礼很勤奋的,就是好多年没回宫了,不能让他们看笑话吧,我这是为你着想好不好!”她理直气壮地辩驳,“看我多善解人意,都不想把你的脸丢到宫女面前。”
  她说完就默默捂住眼睛,从耳朵红到脖子,看得他不禁俯下头吹了口气,眼疾手快地攥住她要挥过来的右手。
  “既虚心向学,便要仔细聆听先生教诲,不得违抗师命。”他打横抱起她,薄唇比她还烫三分,低声道:“小郡主拿出点诚意做束脩,先生就教你一整晚。”
  *
  沉香殿这几日凉风习习,今晚却一反常态地门户紧闭,连只蚊子都飞不进。
  数盏茜红纱灯依次点起,暖阁里铺着层蒙昧的晕彩,笼在九尺高的山水屏风上。淋漓墨迹渲染出一江秋水,山石泻瀑,松竹斜生,高悬的月轮处忽坠下几丝流苏,摇曳在滔滔云海内,彷如星辰闪现。
  银剪从烛芯撤离,赤金烛台乍然一亮,屏风后的人影倏尔淡去。
  半幅玉色的裙裾从花梨木架后辗转流出,不见半点履尖,亦不闻半点环佩声响。月出东渚,山林俱寂,她自画中缓缓走来,如身后泉涧边的一株翠竹,临风折腰。
  风在雾里。
  兽嘴吞吐缭绕香煴,有人在雾后凝望,如隔一山烟岚,一江烟波,望见雨后破开天穹的秋霁。
  束在腰间的青碧丝绦涓涓而落,玄玉于她交叠的指尖生出一朵墨荷,随着微微的屈膝从裙幅间透出,含苞弄月,映衬步摇飞雪,芙蓉绽在云鬓。
  丝质宽袖如流水滑下,不期然露出截皓白的小臂,她轻阖的睫底显出赧然的神色,立刻挽着披帛站直身子,交手礼便及时作罢。
  半晌都没有听到指教,罗敷掩着嘴松了口气,继续给先生过目。
  举手加额再弯腰,这身裙子很合她的意,齐人喜穿紧束的衣裳,而匈奴人尚宽,仪态崇古,伸手伸脚也异常方便。
  他依然未开口,罗敷立在原地格外尴尬,想了许久,最终对着他跪下来。
  王放似是被她的大礼惊到,下意识去扶,半途反应过来,自己亦拂了袍子跪坐在她面前。
  罗敷更尴尬了,小声道:“你站着吧,我这个动作很不熟,指望你挑毛病,回去总要跪上几次……”
  他方才重新坐在椅上,笑道:“阿姊这辈子第几次跪人?原先在邹远县就以为你清高绝顶,见了知州连腿都不挪一分。”
  她认真掰手指数,说谎没甚底气,索性和盘托出,“除了学礼仪和祭拜的时候……好像只跪过我婆婆啊。”怕他侧目,又道:“当初加封没去玉衡殿接旨,婆婆又从不带我见外人。等到了玉霄山,师父说我不是他亲生的,不让我跪他。”以致于见谁行礼都想不到跪拜上去。
  王放叹道:“阿姊以后若看谁不顺眼,多跪一跪他,此人必定折寿。”
  “承陛下吉言。”她整理好衣裙,举头下手,姿势端正地伏于地面,然而拜了三次胳膊就快麻了。
  “手拜及地,你是要为夫稽颡么?”王放无奈道,“手拜当凶,肃拜即可。佩饰应搭于腰前,下裳不可动,拜时不可僵硬,钗环不可喧鸣。”
  他又补充道:“若每个朝廷命妇像你这样一一拜过来,大洛阳祚就该完了。”
  先生说话太难听。罗敷忍着腿酸直起腰,见裙摆形状完好,自己很是满意,仰着脸冲他婉转一笑:
  “陛下折了寿,妾心中过意不去,惟愿与君共赴黄泉,世世结为夫妻。”
  她琉璃似的瞳仁映出他的模样,白玉步摇在随云髻旁悠悠荡荡,擦过玲珑耳垂。她避开他直直的目光,不自然地拨弄了一下流苏,手背半遮在唇边,未施丹蔻的指甲下露出丰润晶莹的唇瓣。
  王放一时移不开眼。
  罗敷仿佛察觉到他翻涌的情绪,突然抛却了那点羞怯,有些傲气地扬起唇角,眉心的海棠花钿刹那间烙在他的心上。
  “虽然现在穿它还太早,但是婆婆肯定喜欢,及笄时她也送了件青色的。”
  她转了转左腕的水晶钏子,就这样带着嫣然的微笑仰视他,湖绿轻衫柔柔地扫在他的靴面,十二幅月华裙漾开千倾碧波。
  山明水净,日暖风薰。
  王放欺身过来时,罗敷脑子仍是懵的。
  他抵在耳畔,压抑地命令:“不许穿给别的男人看……”
  一阵天旋地转,他抱着她放在案头,细密的吻如急雨落下。她勉力推他,双手被敏捷地扣住,薄薄的丝衫经不住扯,轻而易举地飞到木架上。
  他低头**她的唇,黑眸浸着春水,手指划过她□□的肩。咫尺的空隙里升腾起馥郁的流珠香雾,洇入那双微嗔的眉梢,阻在他的眼前。
  殿内热气灼人。
  王放埋在她颈侧,气息急促,“……你的身子。”
  她知他忍得辛苦,将脑袋靠在他的胸前,听了片刻他的心跳,而后闷闷地咬着他的耳朵,将一丝低笑送了进去:
  “发乎情止乎礼,君上要节制呀。”
  王放骤然吐出口气,放开她正色道:“今日先生教玉藻一章,郡主可要仔细听了。”
  他转颜一笑,粲然容貌霎时将华灯高烛压了下去,玄衣疏疏,目神澹澹,端的是清华无匹的君子风度。
  罗敷愣愣地看着他的手攀上腰间,灵巧地解了几下,那条衣带遂掉在毯子上。
  “天子素带朱里终辟,大夫素带辟垂;杂带,君朱绿,大夫玄华。”
  王放用靴子勾起腰带,露出里侧朱红的缎面,接着姿态优雅地褪下外袍。
  “皮弁以日视朝,遂以食,卒食,玄端而居。”他嗓音清冽,拎着黑袍,在她眼皮底下清清楚楚地呈过,“晚膳前见过外臣,则不着深衣,这件是玄端,依礼。”
  罗敷瞠目结舌,说不出半句话,有本事在那些臣工面前狡辩啊!
  “大夫退,然后适小寝,”他好像知道她的腹诽,将袍子抛在案上,只留了件雪色中单,慢慢说出两个字:
  “——释服。”
  话音一落,那双手环住了她。
  “王后袆衣,夫人揄狄,”他的唇顺着温软的脖子滑下去,齿间叼着一角月白罗纱,“……以常服侍君。”
  灯火大亮,罗敷饶是熟悉他在床笫间的手段,也对这般冠冕堂皇的挑逗感到难为情,偏偏他揽的极紧,容不得她后退半寸。
  襦裙被扯得松松垮垮,他留下的斑驳印痕嵌在一片霜玉裁成的肌肤里。轻纱笼着绵软的起伏,樱草色的抹胸露了出来,盈盈地撩着他的眼。
  “新换的么……”他的呼息愈加重,睫毛扫过她的锁骨,忽地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抬手将那条杏黄披帛飞快地绑绕在她的双腕上。
  罗敷顿时醒了神,吓得拼命挣扎:“你做什么!”
  他摩挲着她半解的纱衣,言笑晏晏:“凡带,有率无箴功,肆束及带勤者,有事……”掌中系了个繁复的结,“则收之。郡主这带子,着实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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