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曳看着水生焦急的攥住自己的手,淡淡一笑:“不是单轻舟。”
“哎?”水生疑惑的看他一眼,犹豫了一下:“那也不能拿!他们家……我们还是不要扯上关系比较好。”
“回去吧。”莲曳笑一声,毫不留恋的一把丢了伞,雨点马上一齐扑上他的脸,莲曳捧着雨水,擦一把脸,仿佛想要用力擦干净什么似的,一滴滴脏水混着雨水流下,在他的衣服上蜿蜒出红红黑黑的暗痕,一瞬间又被雨水晕染开来。
“回去,”水生跟上莲曳,在背后絮絮叨叨:“赶紧回去换衣裳,擦干头发,晚上千万不要出来,不要……去你娘房间……”
“怎么?今天大下雨的天,还有人这么有雅兴啊?”莲曳笑一声:“也不怕触了天头,天打雷劈?”
水生脸色一片难看:“你别这样说你娘……”
莲曳漫不经心:“怎么,她做的,我说不得?”
水生红着眼睛,扬起手掌要打他,莲曳皱了眉头,一下子握住他手臂,笑的有些瘆人:“又不是我那些便宜爹,你哪里配打我?”
“莲曳!”水生气的浑身颤栗,莲曳不经意嗤笑一声,径自走了。
“小姐,”黑衣少年文誉皱着眉头:“您做什么给他们伞,他们又不领情啊!一个烟柳巷的戏子罢了,您做什么啊!”说着,赶上去拾起伞:“这是您的伞,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看见认出来,您不就……”
轿子里面沉默了一下:“看他下雨天没有伞,怪可怜的。”
“我也没有伞啊,淋着呢!”文誉撇嘴:“小姐你都不管我。”
“你不是要修仙吗?打伞做什么?”
“啊!”文誉崩溃的大叫:“我去武当那是去学太极,不是去当道士炼仙丹!我说了多少次小姐!”
轿里人轻笑出声,不再理会文誉的吵闹,只是低声念着什么,声音轻柔,带着丝丝怀念,翻来翻去,就两个字。
莲曳……
第2章 山寺古刹暮雨潇潇
莲曳回到屋里,找干净衣裳,发现没有了,水生的衣裳也没有了几件,无可奈何,只得拿了他母亲的衣裳换了,面无表情的躺在冰冷的床上,隔壁房间里面的淫声乱语,嘈杂的雨点,声声入耳。
他听了十四年,早就习惯了。
睡到半夜,有人敲门,莲曳睡的很浅,朦胧醒来,借着月光看去,看清了人影,嘴角一勾:“进来。”
一个微微发福的女子走了进来,看见莲曳卧在床榻上,青丝委榻,纱衣露春,一双凤眼似睡非醒,万种风情眉梢里,不由吞了吞口水。
“梅姨坐吧,”莲曳轻笑一声,扔过去一个坐垫,梅姨一笑,轻轻掩上门,坐下了:“曳儿啊,是越发越出挑了哈哈。看的我一把年纪骨头都酥了一半啊。”
“梅姨今天什么事?直说吧,”收起厌恶,莲曳打了个哈欠,凤眼微饧:“我困了。”
“好好好,”梅姨紧张的看看四周:“莲曳啊,你想好了以后怎么办吗?”
“这添香楼待的挺自在的,怎么?梅姨要赶我走?是嫌弃我吃多了?”莲曳斜眼笑过去:“梅姨?”
一声梅姨叫的她身子又酥了半边,恨不得抱着搂着他,但是垂涎半天不敢下手:“我说啊,文大官人让我来问问你,跟他…你可愿意?”
“文大官人?”莲曳笑起来:“是那个曾经入赘文家的单轻舟吗?”
梅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单轻舟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公子,本来是个只知道吃喝嫖赌狎昵娈宠的东西,但是后来攀上了宫里面的大太监邱公公做干爹,一下子地位就水涨船高起来,京城里面可以说是横着走了。
前些日子,莲曳出门遇上了他,单轻舟就看上了莲曳,说什么都要把他接走。
一接走,可不是金屋藏娇当娈童吗?
但是单轻舟天不怕地不怕,怕的就是别人喊他文大官人,因为他年少时是入赘到了京城里面的书香世家文府的,但是后来因为道德败坏,被文家扫地出门了,和夫人在路上相遇形同陌路,三个女儿都不跟自己姓。一时间沦为京城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直到他攀上宫里面的那个权倾朝野的邱公公,京城里面人才不敢随便议论他了。
梅姨强笑:“我知道你阿娘,最近为了你的事操碎了心,但是她能有什么办法?万一得罪了大官人,你想想…”
“我知道,”莲曳点点头,眼波流转,表面温顺不已,梅姨摸摸他的头:“咱长大在这地方的,就是你是干净的,说出去也没有人信,你娘可怜保护了你十几年是不是?她也一年不如一年了,还能护你几次?你不如自己找个庇护,你说是不是…”
“嗯,”莲曳低头,若有所思,梅姨一见,知道他动心,于是更加卖力劝他,说干了嘴皮子,巴望莲曳早点答应。
“那…我若是和他走了,我娘能不能…”过了许久,莲曳更低了头,正好让人看到白净脖颈,脸上一点红晕:“赎出去?”
“哎呀!”梅姨笑眯眯的拍他的手,莲曳轻轻的拿指尖划着她手心,梅姨心痒痒的,没有注意到手心的微疼:“那个大官人财大气粗!金银珠宝什么没有!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皇上用的东西,他也能弄到!你要是去了他那里啊!什么东西没有!赎你娘不是轻而易举吗!”
“这样啊…”莲曳眯着眼睛,一下子松了手:“那…半个月可以吗?”
“啊?”
莲曳又低了头,似是羞红了脸:“我舍不得我娘…想再和她…”
“可以可以!”梅姨激动的涨红了脸,要知道为了这个事,她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能从他娘莲蕊哪里讨到一点点商量,今天可算逮到莲曳,没想到莲曳这么好说话,虽然有些遗憾看不到这个美少年,但是想到单轻舟送来的银票,梅姨心里面什么遗憾都没有了。
梅姨堆着笑着出门,莲曳坐起身,伸出手,借着月光看了看微长的指尖,一抹暗红凝在上面。
拿过帕子擦干净暗红,一阵淡淡的血味弥漫开来,莲曳一笑,低头睡了。
第二天天没亮,添香楼正是倚红偎翠鸳鸯睡浓,莲曳悄悄起身,披上单薄的外衣,从柴门出来,绕过了风流十里的烟柳巷,一路向后山的寒窑走去。
寒窑里面,住的多是年老多病的风尘女子,从烟柳巷被赤条条的赶出来,染了一身病,只能住到这寒窑栖身。
什么时候一断气,往那寒窑后面的山上一抬便是。
走到后山,薄雾四起,莲曳拨开树枝看看四周,看到几个裹起来的草席,慢慢的走上前去,揭开席子,一张浮肿的脸出现在面前,一股恶臭瞬间散发出来。
莲曳看见女子的死后惨状,眉头一松,凤眼弯弯,修长的手指慢慢的拨开那席子,然后轻轻的挑开她的衣裳,挑开她粗劣的富贵外衣,挑开那肮脏的里衣,动作温柔,仿佛在拨开一朵娇妍花朵。
看到浮肿尸体上的疮痕,莲曳满意的笑了,那了根树枝戳戳一处可怕的疮痕,一股恶臭的液体一瞬间流下来,莲曳拿瓶子装好了,不让它沾到手上,然后重新帮那死人裹上席子,笑着开口。
“谢了啊。”
收拾好瓶子,莲曳加快了脚步,身影穿梭在不薄不厚的山雾里,山魈凄厉的叫声传来,忽远忽近,莲曳恢复了面无表情,拨开挡人的枝叶寻小路下山。
突然间,有说话声悠悠传来,莲曳愣了愣,一皱眉还是停了下来,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絮絮低语。
“小施主,果然是与佛有缘之人啊。”
“长老爷爷说笑了!”一个清软的声音笑起来,如清风入铃,让人神清气爽:“你明明说万物皆有佛性,那谁又与佛无缘呢?”
莲曳清清楚楚的听到这话,面上没有一丝波澜,众生平等,不过是说说罢了,这话,他七岁时和母亲去烧香求皈依,被寺院方丈赶出庙门时,就已经不相信了。
“耶溪小施主,你既然要与这山林中众生结缘,就沿着这山路走下去吧,一路默念弥陀圣号,行至山脚,做个回向便好。”
“长老爷爷你放心吧,你赶紧回寺里面去吧!早课还等着您呢!您留步吧,送这么远,折煞我了!。”
“那,文誉和文澜,你们小心护着你们家小姐回去吧。”苍老的声音笑的温和慈祥:“老衲先走一步了。”
旁边两个闷闷的声音答应了声。
莲曳觉的声音有些熟悉,正愣神间,旁边树枝一声断了,有人一声惊呼,直直的撞入自己怀里,莲曳没稳住,向后一坐,一屁股坐到了杂木丛里,刺痛一霎间从背后传到心上,莲曳袖里的瓶子也落入地上。
莲曳抬眼看去,一双眸子闯进他眼帘,那是他见过的最纯净的眸子,未染尘埃,琉璃初生。
这双眸子里,映的全是他。
“谁?”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少女被两个侍卫紧张的扶起来:“小姐没事吧。”说着,一柄长剑直指莲曳:“什么东西鬼鬼祟祟!”
莲曳面无表情的看着指着自己咽喉的剑锋,少女一僵,伸手拦下长剑:“不得无礼!”
莲曳摇摇头,艰难的站起来,少女向他身后一看,看见他背后的惨状,血迹一点一点的渗出来,几根荆刺结结实实的插在他身上,脸色不由一变,急切的拉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