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回想起上次奉九被自己灌醉了带到这里时,下床时赤着脚,结果一踩到毛茸茸滑溜溜的雪豹皮立刻吓得一蹦三尺高,又蹦回床上去的可爱可怜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
他又回想起奉九好像很喜欢那个北市场的紫铜火锅店里水法的设计,还有,在广州最后一晚住的饭店里的家具,她好像也很喜欢。
转身进了自己的书房,想着奉九以后也会到这间书房读书写字,就吩咐着让毕大同再找一张“小”书桌搬进来。
“‘小’书桌是多‘小’啊?”这个毕大同跟谨慎到几乎刻板的支长胜不同,为人很是随意,宁铮不烦他,觉得他直来直去的性子挺对脾气。不过这会儿宁铮看着这家伙连脑筋都不想动动直接问上了,也是有点来气,于是脸一沉,张开手掌,“我手这么大。”
“……”毕大同抬起头,仔细看了看宁铮的脸色,这才发现三少是在说气话,但别指望他会放在心上。“好。”他言简意赅转身往外走,宁铮气得拿起桌上一支毛笔向他扔了过去。
毛笔扎人是没什么效果,他笑嘻嘻地走回来,用手比了一个大小,宁铮也笑了,点头,表示认可。
毕大同感慨地看着少帅,心想着这脸色可算缓回来了,这两个多月,他都不觉得自己是身在东北地区还不算冷的奉天了,以为自己是被流放到最冷的漠河去了。
以前少帅多招人,称得上爱民如子,很多士兵都爱往他身边凑,可这几个月,他浑身冰冷冷的气息吓退了不少宁军士兵。
宁铮沉吟着,然后吩咐跟着管家洪福进来的下人们,拿掉军刀和那些枪炮、战舰、飞机模型什么的,摆上从库房淘换出来的好东西——插屏、带扇架的缂丝扇、玉雕等小物件儿。
又告诉洪福,新买的床单、做的被子颜色尽量素淡些,他也没有新婚头一年什么都得是红色的讲究。洪福一边答应着,一边说:“三少其实您多虑了,我们奉天的规矩,那些铺盖,都是新娘从娘家带来的。”
…….宁铮恍然大悟,也放了心,那这块儿,过。
待打发走那些下人,他又进了书房,看到奉九那两张照片,其中一张,正颇有威严地注视着自己,忽然杨立人有一句话在他耳边响起:“收着点儿,别早早被人家拿捏住了,越上杆子,人家,哼,越不稀罕!”
这书房,婚后是要与奉九共用的…….宁铮想了想,自嘲地一笑,无意间低头,书桌玻璃板底下居然还压着一张支长胜照的他在昭陵背着奉九的照片,只不过不是原来的那张大照片,而是后来又找林燕来洗了一张小的。
他略一沉吟,告诉毕大同,“把这几张照片收了吧。到时候挂个结婚照。”
因为是宁老帅的嫡子,同时也是接班人结婚,所以婚礼想不隆重都不行了。来宾很多而且都是位高权重,洪福不得不找了三个奉天最著名最有特色的饭庄联合承办这次婚宴。
民国《婚姻法》也是照搬西方,实行一夫一妻制。
这个时期的婚礼很有意思,男男女女结婚前已经普遍接受照结婚照,有纯西式婚纱照的,也有纯中式的,更有女婚纱男马褂、男西装女袄褂的,总之是中中西西,中西合璧,古今混杂,什么样的都有。
奉九打算穿西式婚纱照结婚照,于是去媚兰家的西服店挑了一件——低领白色婚纱,满绣的袖口开到手肘部,长度齐膝,但外罩一层长长的半透明的蕾丝直到脚踝,头上也是白色的蕾丝帽和头纱,低调素雅,又兼具一点华贵之感;而且这件婚纱还有个特别之处,就是一旦拿掉有小小的纽襻儿连接着的外层蕾丝,不戴头纱和帽子,就能当一件日常的白缎子连身裙穿,奉九就是看上了这一点才执意要选这件。
这件婚纱的材质倒是不用多说,真丝缎的穿着一定会很舒服,价格也不便宜,就是风格超前的简洁,不大符合当时对婚纱那种华丽繁复的期许,弄得媚兰和葛萝莉直摇头,媚兰更是直接,“你这也太实在了点,毕竟是在选婚纱,能不能正经些,拿袁大头把婚纱店的柜台小姐砸死了算啊?”
奉九纳闷地回头:“这还不正经?就差包成木乃伊了。”她怕葛萝莉听不懂,特意又用英文说了一遍。
葛萝莉大笑,媚兰气馁,只能由着她了。
媚兰已经在奉九逗留广东期间嫁给了吉松龄,按着吉松龄低调到令人发指的行事风格,两个人居然就是两家人一起吃了一顿饭,宣读了一下婚书就算礼成了,连宁铮都只能过后补礼。但婚假还是休了半个月的。
奉九倒是极羡慕,她是真不喜欢那种被人家当木偶指挥来指挥去的大排场婚礼。
他们预约的照相馆是奉天最大、设备最先进的“生生照相馆”,听这名就知道是在给新生的小婴儿照相方面最擅长,而很多新人则喜欢这儿的好彩头,希望一举得子,所以,也成了新人最喜欢的照相馆。
这种人生大事,宁诤还是拒绝了最爱鼓捣照相术的林燕来的死缠烂打,找专业人士来完成。
到了照结婚照那一天,奉九刚在北市场步行街街口下了车,远远地就看到宁诤已经到了,正站在照相馆门口的招牌底下吸烟,他穿着非常正式的上黑下白的燕尾服,用金质别针别着衣襟,里面黑色紧身小背心在外套开口处露出标准的四颗小扣子,白色高折领衬衫,打着银白色的短领带,左胸口处别着一朵白色的玫瑰,一双三接头皮鞋乌黑锃亮,看起来清爽挺拔又俊秀优雅,手里拿着一大捧刚刚空运来的白色铃兰,支长胜在旁边陪着。
他一转头,正好看到奉九,眼睛一亮,看到奉九的新发型和身上的白缎子裙,又上下打量了几眼。
嗬,看来不太满意自己的样子,奉九想着,宁诤已经走过来接她了,面带微笑,气息平和,胳膊一弯,奉九也一笑,知机地把手插进他的臂弯。
这次回来后,两人之间相处的气氛发生了一些变化:宁铮不再象以前那么焦躁、患得患失;而奉九的抵触、反感情绪也不再那么明显。
大概尘埃即将落定,反倒都轻松软和了下来。
宁铮随手把铃兰交到她手里,一串串铃铛也似的洁白花朵讨喜地随着脚步一颤一颤,奉九很喜欢,不停地低头看着。
一边走宁铮一边低声问:“剪了头发?”还涂了口红画了眉。
“嗯,剪短了一些。”奉九一旦成亲,就不能再梳辫子了,所以她去理发店剪短了两寸长度的头发,然后理发师又教她一种西洋盘发法,奉九发现这个很容易,所以现在就是用一根簪子把满头长发盘了起来,她的头发不碎不散,再加上一些细米卡子,所以盘了头发显得很是利落,整个人显得……有种不同于往日的美。
宁铮又问:“这是婚纱?是不是……朴素了些?”
奉九回道:“还有帽子和头纱,我进去再戴。不过,朴素点没什么不好的啊,我这件平日里还可以当普通连衣裙穿。”
宁铮不解,奉九就简单地给他讲了一下,如何一衣二穿,又随口补充了一句:“要不太浪费了,毕竟一辈子就能穿一次。”
宁铮蓦地停下了脚步,带得毫无防备的奉九一个趔趄,已经冲到前面的脚步又被迫折了回来,不禁抬头询问地看向宁铮。
就见宁三少那百年难得红一次的厚脸皮居然就这么跟国画晕染似的烧起来了,眼里藏着的两泓清泉忽然间飞溅开来,嘴角上扬,满满喜悦,忽地歪头凑到奉九耳边,低声说:“怎么会浪费?以后,还可以给我们的闺女穿……”
奉九:“……”真敢想。
两人走进了照相馆,秋声和支长胜在后面跟着。
今天操刀的是著名女摄影师梅子秀,师从中国最早的摄影记者、摄影大师郎静山。
梅子秀是天津人,做事利落,她直接把新人安排到了摆着藤椅和花篮的布景前面,秋声赶紧从捧着的盒子里拿出帽子和头纱给奉九戴上,宁铮审视了一下,虽然是简约了些,但还是认得出是个新娘子的;梅子秀站到照相机后头,通过镜头端详了一下新人:新郎新娘两个人的容貌都无可挑剔,新娘上了淡淡的妆容,真是多少年都难得一见的一对璧人。
梅子秀略显无奈地笑了一下,开玩笑地说:“今天给二位拍照,可显不出我的手艺。”
宁铮和奉九互相看了一眼,都有点不好意思。
在她的指示,两人依次照了全身照、坐相和半身相,奉九和宁诤表情都有点严肃,这也正常,因为当时的人照结婚照绝大部分都板着脸,可能是觉得嬉皮笑脸不足以表达对此等人生大事的重视。
两人很配合地照完相,总共没用到半小时,梅子秀觉得今天这对儿这么漂亮,都绷着脸实在有点可惜,而且来照相结婚的那么多,不是每一对都是两情相悦才结婚的,也不知道这一对是什么情形,就笑着对两人说:“昨天奉天有件新鲜事儿大家听说了么?”
奉九和宁诤都是一怔,眼睛都直直地向梅子秀看过来,她于是接着往下说:“就在旁边的实胜寺外,一个酒鬼踢了一头驴,驴被踢疼了就踹旁边的一辆汽车,汽车夫急眼了就跑过去打了那个醉汉,这一个罗圈架打得是人仰马翻,最后全闹到警察局去了,到今天还没掰扯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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