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不了解他么?怎么对这些事儿门儿清?”媚兰困惑地皱眉。
“因为我们家有个八卦大全啊。”奉九指的是家里大嫂的小妹,隔三差五地过来找她们玩儿,这个小妹最喜欢看明星八卦,所以本地最大八卦源头宁铮,怎么能少了她的报告。
奉九现在忽然懊恼起来,要是早点对这样的信息感兴趣,早点让大嫂的小妹把小报带过来就好了,这样就能好好看看宁铮长什么样了,也不至于在冰场一见没认出来,还从此以后跟他有了牵扯。
“你也知道啊,都是八卦,不做准的。”媚兰鄙视了好友一把,但听了奉九还算乐观的话,心里倒也安稳了一点——就算这门婚事成了,也够宁诤头痛的。
她继而安抚地拍拍她:“我觉得你可以找宁诤谈一谈,他也是留学回来的,能不能又是他父亲安排的,而他也并不乐意呢?”
奉九想起那个突如其来强势的吻,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就当他临时起意色欲熏心吧,反正这样的人,只怕是随时随地都会发情,“如果真是这样倒不错,最好是我唐家姐姐反悔一回,他宁家三哥又反悔一回,两家就扯平了,也不会让两家交恶,皆大欢喜。”
媚兰又叹了口气:“那就真成了奉天的传奇了。不过奉九,我觉得宁诤这个人也还不错啊,家里又权势滔天,你一旦嫁给他,未来就会成为东三省最有权势的夫人了,走到哪里人人都得高看你一眼,你真的不喜欢么?”
奉九瞪大了眼睛:“我早就决定要过简简单单的生活了——一夫一妻,略有盈余,没有纷扰的家事,我呢,最好能安安静静地教书,这样对我才是最好的。”奉九喘了口气:“要是嫁给他,那恼人的宴会就得出席不完,还得跟前仆后继的各种要跟着他的女人作斗争,哼哼他也配?更别提天天提心吊胆防着被暗杀了,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趣味?这样的第一夫人,爱谁当谁当,反正我不当。”
媚兰无语。
奉九说得兴起,又想起了一件事,“我看这种花花公子真正喜欢的女人,应该是这种风月场里的人吧。”她随即抱着胳膊,学着电影里看来的交际花的做派:架起二郎腿抖了几抖,伸出食指和中指,比出一个张了口子的剪刀,比划着俩指头夹烟卷的样儿,在嘴边一按又拿开,嘴巴嘬圆吐出想象中的烟圈儿,一副浑身没三两肉紧得瑟的浪荡样儿,媚兰笑了,忽地捶了她一拳,“瞧你这德性,真该让那些拜倒在你石榴裙下的公子们看看,我们同泽一枝花的真面目!”
“哎哟提醒我了好媚兰,要是真说不通的话,我就把我这副德性亮给他看,让他以为要娶个交际花,恶心死他,让他知难而退。”奉九摇摇手指。
媚兰笑着摇摇头,“你个死丫头,你当人家傻的啊?再说了你不怕丢脸啊?”
“里子都要没了我还要什么面子?随——便——丢!你说得对,都这个时代了,谁能要一段不情不愿的婚姻呢?我相信宁铮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
奉九又高兴起来了,媚兰看着充满了信心的奉九,握住她的双手摇了摇,“祝你马到功成!”
“一定!”
两人乐呵呵地分享了媚兰从南京带回来的桂花糕和鸭胗哥儿,手挽着手往教室走,路上忽然碰到了宁鸿司。
宁鸿司和她们认识的时间算很长了,这个人为人处世一直很低调,但看得出家世很好,经常骑着自行车上下学,偶尔来接他的车子也只是普通的汽车,鸿司从不跟人谈论自己家里的背景,只知道他父亲早已去世,跟着寡母和族里的人一起生活。
宁鸿司长相非常俊秀,是同泽男中著名的校草,奉九和媚兰跟他也算是熟人了,所以热情地打了声招呼,奉九停下脚步,听着宁鸿司不紧不慢地解释他为什么过来,并说一会儿有事找她,奉九心不在焉地答着,目光从他脸上划过,忽然脑海中一根琴弦被拨动,福至心灵,她把目光调回鸿司的脸上,又细细地盯着他看,鸿司发现了,不禁笑道:“怎么了?不认识了?”
一旁的媚兰都要替奉九不好意思了——就算忽然喜欢上人家校草了,也矜持着点儿不能这么露骨吧?何况奉九什么时候流露出哪怕一点点中意宁鸿司的意思啊?
她不动声色地儿掐了奉九胳膊一下,奉九如梦初醒,对鸿司说:“宁同学,我有点私事想麻烦你,可以借一步说话么?”
她冲媚兰使了个眼色,媚兰才发现事情好像不是自己想的这样,她轻轻拍拍奉九的后背,跟鸿司道了别就进了教学楼。
就在刚刚,奉九骇然发现,虽然她一直有个记不住别人脸的毛病,搁现代就是轻微脸盲,所以第二次吃火锅见宁铮能认出来,纯属是因为他在约定时间到达了约会地点;而直到第三面在学校戏剧节上,她才勉强能记得宁诤的长相;而奉九能认得出包不屈呢,更是因为他是自己见过的第一个广东人,而且包不屈的广式东北官话,非常有特色。
但从第一次见面,她就觉得宁诤长得有种古怪的熟悉感;而现在又见到了宁鸿司,这才惊觉,原来宁鸿司和宁诤两人,长得如此相像,而且,两人还都姓宁……
看到奉九特意打发掉了媚兰,鸿司心里奇怪,他可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奉九是要对他示爱,就象这么多年来太多女孩子做的那样。
两人这时正好离作为教学楼的“省身楼”门口已经不远,奉九望了望人来人往的同学们,他们俩在两校知名度都很高,已经有些路过的同学回头回脑地看他们,接着捂着嘴说着什么了。
奉九困难地开口:“宁同学……”
鸿司一直微笑地注视着她清丽的面庞,眼神里有遮掩不住的热切和暗沉:“怎么了,唐同学?”
奉九讨厌明目张胆的追求,这在同泽两校里都是公开的秘密,所以奉九神奇地同时在男生和女生群里保有良好的人缘,毕竟在这么个“砸碎旧世界,迎接新世界”的疯狂时代,很多女学生公开追求已婚老师,或与年纪大的男人同居的事情也是屡见不鲜,而家世好功课好又这么矜持自爱的美女,就更是少见。
鸿司看着她清澈中透着迷茫的眼眸,心里想着已经认识了两年,两人也算是熟人了吧,他又开始暗暗盘算萦绕心头已久的一个主意。
“宁诤宁先生是你什么人?”她直直地问了出来。
宁鸿司心头重重一跳:“你看出来了?”
奉九点了点头,“你们长得很像。”
宁鸿司心下忽然有种尘埃落定的轻松感:“他是我三叔。”
奉九笑了,不过这笑意里有种冰冷,就好像一条清澈的河流向下流动,忽然间遭遇极寒,被生生冻住了——叔叔和侄子差不到几岁,这样的事情在这个时代很平常,两人看起来就是平辈。
她很喜欢宁鸿司,当然是作为同学,因为在与他多次的共事中,鸿司的从容、大气、缜密的思维及各项活动的策划和执行能力都是出类拔萃的,在十六七岁这个年纪,绝大多数的男同学还是愣头青、幼稚鬼,而宁鸿司的各项表现可以称得上是成熟,所以在同辈男性里,她对鸿司的评价不比虎头低,这也是同龄人里唯二得到唐六小姐认同的男生了。
宁鸿司本来就是来汇报一下这学期跟女校联合举办的几场活动的花费情况的,当然这事儿没那么急,但宁鸿司还是很乐意地给自己派了这个差事,他打算先跟教务处报备,然后再看望一下老搭档奉九。
奉九有点头疼,鸿司望了望,“‘省身楼’后面有个小花园,我们去那里说吧。”
奉九冲鸿司感激地一笑,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小花园。
现在正是季夏,离立秋还有一个月,夏日的炽阳还是有威力的,正午的阳光直上直下地照射到浓绿的叶子上,枫树叶还没有变红,白杨叶子也没有变得金黄,旁边一丛丛的老来红开得正美,高高的叶茎支楞拔翘地顶着一朵朵花儿,跟大公鸡头顶鲜红的鸡冠子似的,肉头头的很丰厚,旁边低低矮矮的小白花上杂着好多紫黑色的“天天儿”,也叫老鸹眼儿,这种奉天最常见的小浆果眼见得是熟透了,这是依然浓烈的盛夏的味道。
奉九以往看到天天儿是肯定要蹲下来吃个够的,不过今天她可没有这样的心情,走到一尊坐在一弯月亮上低头读书的小女孩雕塑旁,她轻轻地说:“宁同学,我是把你当成我的朋友才来找你说这些话的,因为事态有点严重,所以希望你能保密。”
鸿司心头一紧,直直地望着奉九:“你放心,我绝对会守口如瓶,我以我逝去的父亲的名义起誓,你可以完全信任我。”
奉九听了心下感动,在这种时刻,鸿司的表现真的很有君子之风。
“宁诤,也就是你的三叔,跟我订婚了。”
鸿司的微笑倏然凝结在脸上,他听到了什么?他那个在世人眼里优秀的、闪着光芒的三叔,居然要娶……
“这应该还是个秘密,我们这边的家里人都还不知道。”鸿司沉声说。为避免节外生枝,老谋深算的老帅并没有依照惯例把未来接班人的婚事公之于众,唐府自然配合,所以除了少数唐家和宁家人,她跟宁诤订婚的事情在奉天还是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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