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盯着他离开,又让萍儿叫林向过来。
“你们路上出了什么事?”
林向看了屋里其他人,不归敲了桌子:“说。”
林向吞吞吐吐的:“路上碰到几个小宫女,她们……在说些难听的谣言,叫小公子听见了。”
其他人皱眉:“说什么?”
不归却是明白了,那崽子听见了所谓的侄女封后的话,以为真要成自己儿子了。
她觉得好笑又是好气,还真别扭到底了?不说那谣言如何无稽,退一万步讲,若无复杂的血缘伦理,真做她膝下义子又如何了?是亏了还是少几块皮肉了?就这样倔强。
其他人磨着林向说了缘故,顿时又气又嘲讽的,茹姨更是唾沫横飞:“陛下待小姐比女儿还亲,这些人怎么这么无聊不堪!小姐,你说说,该怎么正一正风气?”
“这个不着急,我让合适的人去处理了,近日就成了。”
林向就想往外跑:“奴才这就去告诉小公子!”
“不急。”不归喝止他,“先不告诉他。你如往常伺候他就可以,谁也别和他说这事,让他自己好好想想。”
林向左右为难,不归眼一睨,他不敢再言语,弯着腰回去了,萍儿也跟着出去。
罗沁皱眉:“殿下,你又使坏了。”
不归烤手:“不,我只是觉得,不能惯得他上瘾。”
“好吧,奴婢没有弟妹,感同身受不来。”
茹姨听不懂,不归便把之前和楚思远闹的事说出来,罗沁评论不了,茹姨却点头:“小姐是该给公子立个长姐样子,太宠着也不成。”
“我有心把他捧在云端,也得他受得来高空的大风。左右是这几天的事,但愿他性子磨出点好的。”想了想,她又有点不舍,“就晾他三天,就三天。”
虽这么说着,她烤完身体还是去了勿语斋,不过楚思远似乎是真累了,灯早早就熄灭。不归只好回去,因一时任性吹冷风,少不得饮上一碗苦药。
但楚思远其实也没睡,他躺在床上注视着黑暗,夜猫小雨都打着细呼噜了,他也没睡着。
发了好久呆,他才喃喃道:“你个瓜女子……谁愿意当你儿子嗦?老子又不姓楚。”
鱼:这个瓜女子,气死我了!!
第21章
翌日,不归起床洗漱完,推开门刚要出去,却见个小小少年等在了阶下。
先前绣房已经把完工的衣物送了来,不归一件一件看过,满意的才给了他,但他觉得太华丽,依旧穿着她那几件旧衣。不知怎的,今天倒是穿上了。
楚思远来到宫里也有一段时间了,精细养了这么久,瞧着没那么瘦弱了,白脸星目的,又一身新衣上身,顿时俊俏得不行。
不归眼睛亮了:“今儿这么早起?”
楚思远笑:“嗯。”
其实素来都早的。第一天到这儿时,他天没亮就爬起来,揉着眼想去揉面团,等看清了华丽不似人间的屋子,才坐了回去,但也没再睡着,要不发呆,要不去看书。
不归走下去摸他头:“思远,新衣很适合你。”
“姐姐,你还是叫我小鱼吧。”楚思远含笑凝视她,“新名字听着,我总觉得不真实噻。”
不归存心逗他:“小思远,小鱼儿。”
他认真道:“楚思远和小鱼是不一样的。”
“哪不一样了?”
“姐姐你低一下头。”
不归好脾气地低头,把耳朵凑到他跟前,只听他小声认真说:“楚思远是你儿子,小鱼就不是。姐姐,你想要楚思远,还是小鱼?”
不归叹了口气,蹲在他面前,抓着他的两手耐心问:“你还不高兴是吗?那阿姐给你取的名字,你是不要吗?”
楚思远垂着眼注视她,不知是大清早眼神不好还是人的感情过于细腻矫情,不归总觉得他要哭了。
虽然楚思远还是笑了:“没有的嗦,姐姐,早上好。”
不归捏捏他的鼻子:“早上好,思远。”
“那我回去写点字。”
“去吧。”
不归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疑惑,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和罗沁一道去内务府。因离宫两月,回来后又专心于楚思远,她自己掌控的东西少了些,总觉有些不妥当,便想趁着这几日前去检查一下。
到得内务府,总管将大事名录呈上,各部全月的开支与比对,还有珍宝稀品的出入,各宫的花销最多的是倾鸾,其次是广梧。不归看了同罗沁说笑:“丽妃一来,咱们宫的奢侈头名总算能摘一摘了。”
罗沁看了咋舌,再看近月的进贡更吃惊:“这么多?”
“风调雨顺么,孤在外面看了一圈南北,两边富庶不相上下,但南边商行更为兴盛。”她兴致勃勃地盘算,“若是广开商路,先通楚,再联外域,朝政安稳十年下来,赈天灾,宽赋税,到时再列管财,不愁上下连富……”
她思维跳跃得快,罗沁毫不留情地打断:“您先看手中的三亩地吧。”
不归笑了笑,停下空想继续翻名录,归根结底宫里的财务还是掌在宗帝手里的,六成由他的内务看着,与国库相连,剩余的才是后宫花费,因妃嫔少,安排起来便简单得多,内务管财,不归便理人情,从来都是一碗水三处匀开,大体上也就使情意不分深浅,如今多了个楚思远,她笔尖划开就显出了轻重。
如今已是十月中旬,距离年关还有两个月半,正是花销紧的时刻,往年这时三宫的月奉都是翻倍的,这回也是照常,不同的是淑妃宫里翻一倍,其他两位娘娘翻两倍。
“姜户部不是说要拨出余银来给我们修缮广梧吗?到时先给勿语斋嵌上地龙,再拨一批上砖修上,其他地方旧落的再修新,剩下的存库房里。”不归搓搓手指,“年关一过,有剩下的官银撑着,孤的私房钱才能无后顾之忧地周转。”
罗沁在一旁帮着清算:“远的先不提,今年虽然丰厚,可您这样发,再添上丽妃,今年宫银可就紧了,往年都是有余的,要是哪个宫想来支可就只能去和陛下挪了。”
有余二字叫她微微蹙了眉:“无妨,今年非同寻常,年关花销的地方要多一些,要是有不够的,让他们来广梧先支,也算经营些人情。只有一条例外,淑妃宫里的不给。”
罗沁没有二话。
“至于三个皇子的,大的流连藏书馆,小的泡兵革库,年关礼物都明了。唯独这个思鸿,沁儿,你说挑什么给他好?”
罗沁硬邦邦地答:“随您。”
不归看她那冷漠样止不住就笑。
“二公子啊,那是宫里出了名的……怎么说呢?殿下高兴时就说他是个难得的真性情,有个好头脑,没流于迂腐拘束。不高兴时,就骂他是个泼皮,脑子不用正道的混账。”
楚思远追问:“他很混吗?”
林向很严肃地点头:“很混,二公子和殿下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还比殿下更出格,花样也多。他外祖父是威亲王,那可是个传奇的元老,那会亲王闲暇时会进宫来教外孙,但却是一旁听的殿下更合亲王的眼,全因二公子太顽劣了。二公子最能溜出宫,亲王回去时千防万防,二公子还是能跟着他偷偷出宫,藏车底下、扒马车盖都有,惹得亲王后来改骑马,二公子还能装成个小内侍送他出宫,然后在外头浪一圈再大摇大摆地回来。”
“走大门回来?”
“说不准,有时候是翻墙,有时是钻洞,他甚至还自己开了条密道。这些都是奴才听殿下玩笑时说的,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楚思远觉得不可思议:“这里是皇宫,他能这样搞?我一出去,没走多远就有套在铁盔甲里的汉子站着,他还能这么把皇宫挖成马蜂窝?”
林向干笑:“要不怎么说他不用正道呢。那些稀奇古怪的窍门连慧妃娘娘都识不破,要说治得来二公子的也就咱们殿下,但殿下自己忙啊,也就没太多功夫帮娘娘管他了。”
楚思远望着天花板静默了一会,说:“大的会读书,小的会练武,中间的会稀奇古怪的,阿姐最厉害,什么都会。”
林向搭腔:“殿下会的以后都会教您的,到时候小公子就脱胎换骨啦。”
楚思远摇摇头,笑说:“别哄我啦,你看我现在认识的字都还没你多噻。嘛,继续带我认字吧。”
“您折煞奴才啦,奴才也只认得全这个而已。”林向挠挠头,摊开那本奇花异草记,认真地指给他认。楚思远听了一会只对困相思感兴趣,嫌纸上谈兵,便唆使着出去认。
林向不敢再擅作主张,跑去问萍儿,反被正撸猫的她教训道:“殿下不是早就说过待小公子如待她么?殿下叫你往西,你敢往东么?”说完就拨了两个侍卫跟着,送楚思远出去走,他原本还想招小雨一起,岂料猫主子有大伙尽心撸,也不跟原主人撒欢了。
楚思远笑说了句贪图享乐,转头就出去逛了。
等到了御花园,他隔着栏认完了在角落里为数极少的困相思,对其它花草便没甚么真兴趣了。晃悠半天,来到最高的一棵树下,仰头围着阔叶红枫树转了几圈,突然外衣一脱,跟个猴儿似的就爬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