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你去打听打听,看朕有没有刻意为难过后宫哪个妃嫔?
如果你够聪明,你还可以动点心眼让李家多给你送银子送奴婢,到时候你在宫里有钱有人,一样可以过得逍遥啊。不信你看看人家皇贵妃,过的多自在,你要实在不乐意见朕,朕也给你赐个行宫,你搬出去住不就得了吗?眼不见心不烦,有什么好寻死觅活的?”
萧允宸脸上闪过自嘲的笑意,而后又温柔的对她道,“至于生孩子,你不想生没人能逼你,眼下你已经有了身孕,无论是男是女,朕都会疼它爱它,你也不要嫌弃它,因为等它长大了,它就是你最大的依仗,它会爱你,孝顺你,你怎么忍心带着它去死?
至于其他的,只要你想做的,能做的,你都可以试着去做,无论是不是在后宫,这世上的事,都是事在人为的。而且,你不是说,还有你的陈郎呢吗?”
身为一个帝王,身为一个丈夫,他竟似完全不在意德妃心里还有另外一个男人。这份涵养隐忍的功夫,也是寻常人所不能及的。
果然,德妃听到这里,看向萧允宸的目光也有些湿润了,一个帝王,放下所有的尊严和架子,温柔又耐心的开解她,这份恩情,让她本来死寂一片的心都忍不住动容起来。
提及陈郎,德妃忽然凄苦一笑:“陈郎,他早已成亲了,在我入宫的第十天,他就娶了京中一户富商之女,据说两人琴瑟和鸣,他夫人也有了身孕。如果不是父亲刻意让人告诉我,我还不知道。”
萧允宸懂了,李岩当初为了让二女儿听话入宫,不惜以那位陈郎的性命相要挟,可是在德妃入宫之后,恐怕他又给那位陈郎施压了,所以陈郎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另娶他人。
李岩把这个消息告诉德妃,无非是想让她死心,但没想到,德妃不光是对陈郎死了心,对这个人世都彻底的死了心,如果德妃真的跳湖死了,恐怕李岩的女儿就要死绝了。
萧允宸劝她道:“那他既然已经放下了你,你就更不应该再眷恋他。要知道,不管你们情浓时那位陈郎跟你说了多少山盟海誓同生共死非你不娶的誓言,但是当他面临生死和情爱的抉择时,他仍旧会选择生存,而非情爱。
你别被话本上的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骗了,这世上的人多是逐利而生,又有多少人能真的做个为情舍命的情种?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你不如就放下吧。情爱只是人生的一小部分,没了它日子照过饭照吃,只要你想开了,就会觉得有没有那个人都一样的。就算他真的是个负心人,可是你为了一个负心的人去死,真的值得吗?”
德妃哽咽着,“我也不光是为他,我是真的觉得,活着没意思。我自小叛逆,主意大,父母长辈其实都不怎么喜欢我,但我不在乎,我只想为自己而活。我当初会喜欢陈郎,其实也是觉得他长得俊,有才华,而且听我的话,他是寒门子,要仰仗李府的提携庇护,我当初觉得如果嫁了他,我大概就能过上自由自在的日子了吧。可是我真的是太自以为是了,身为李家的女儿,又怎么可能躲得过替李家争权夺利的命运?就像我死去的大姐和三妹,我也不过是步她们的后尘而已,早死早干净......”
萧允宸听后连连摇头,有些失望的看着她:“枉朕觉得你是一个聪明人,可是却没想到你竟如此的愚蠢。”
德妃被他说的一愣,继而沉默。
萧允宸:“听你说了这么多,朕也大致听明白了,你真正想死的原因,不是因为后宫,不是因为朕,更不是因为你那位负心的陈郎,反而是因为你父亲李岩!你不甘受他摆布,便想着用自己的死报复他,让他盘算落空,让他功亏一篑。可是你觉得,就算你真的死了,对于李阁老来说,又有什么很大的影响吗?他会伤心吗?我看未必,他会后悔吗?更不可能。
他只会觉得你不争气,是个废棋,甚至可能还会因此牵连你的母亲,觉得是她没有教好你。然后他极有可能从李家的旁支里再选个姑娘送入宫里来,如果那人有幸能够生下小皇子,李阁老就更加如虎添翼了。所以,你想用你的死来报复他,是不是很蠢?
再说了,你以为死了就清净了吗?朕听说自杀的人会变成地缚灵,灵魂要一直被束缚在其自杀的地方,水鬼更是可怕,要找到替死鬼才能转世投胎。你去跳湖,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被困在那湖水里,如果再没有倒霉蛋去跳湖送死,你就只能永远待在水底数水草过日子了!”
萧允宸这么一说,德妃不由得就想到自己的头发都变成了水草长在水底的画面,这让她不由得一阵恶寒,万分庆幸自己没死在那湖里,不然真是哭都找不着调了。她当时怎么脑袋一抽就要去跳湖呢?上吊都更好一点吧?
德妃喃喃道:“是我太蠢了,我不想变成水草!”
萧允宸宠溺的敲了她的脑门一下,“是水鬼不是水草。”
德妃的脸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吓唬完她,萧允宸又语重心长的给她出主意:“话说回来,你畏惧受李阁老的摆布而轻生,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也是可以反过来摆布他的?”
“摆布他?”德妃的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似乎有什么念头在搅乱她的思绪,让她的世界天旋地转。神奇的是,她一边觉得混乱,一边又觉得无比的清晰。
从小,她的父亲李岩就是李家的家主,在李家族人的眼里,李岩是无所不能的,他是智慧、地位、能力、权威的象征,他就是李家人的天。从来都只有李岩摆布家里人的份,什么时候看到有谁能摆布李岩?
能够和李岩对弈较量的都是朝中的阁老们,那是她们这些闺阁女子根本无法触及的存在。她纵使再叛逆,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够去摆布父亲那样强大的,站在权利顶层的男人。
可是,她真的不行吗?
她和父亲都同样是人,她自认聪明不输世间任何男儿,比起父亲的很多门生,无论是从学识还是胆略上说,她都胜过其中许多人。如果真要说那些男人比她强在哪里,她觉得只有性别和体力。
这个世界对男子有诸多优待,对女子却只有束缚和欺压。
她小时候不是没有不平过,也不是没有反抗过,她甚至曾当着李家众人的面夸下海口说,她将来是要考状元的人,她会做比父亲还更大的官!
当时听到的人都笑话她,说她童言无忌,她还气的哭了一宿。
后来渐渐长大了,她明白她永远都不可能去考科举,也永远都无法去当官时,她就渐渐把这份不平压下了,时间久了,她似乎也接受了这个世界的偏见,越来越安于做一个大家闺秀了,曾经的豪言壮语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可笑。
所以,当她觉得自己可能此生都无法再挣脱李岩的摆布时,她想到了死,想用这种方式解脱。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变得如此懦弱又卑微,她竟然成了她曾经最看不起的那种人。
萧允宸见她意动,又在旁边添了一把火,继续说道:“其实你仔细想想,现在你是德妃,你是李家地位最高的人了,你那不可一世的父亲也要在你的面前行礼。虽然你如今的地位是靠着李家得来的,但是李家想要更近一步,还不是要靠你提携?
曾经你在李阁老面前是任他摆布的女儿,那是因为你手上全无筹码,而如今,你的身份和地位都是你的筹码,所以,往后的路要怎么走,其实全在你自己。虽然说没了你,李家还能送旁支的女儿入宫,但那些女人从身份上就低了一层,终究不如你,你大姐死了,你三妹也死了,你父亲只有你这么一个亲生女儿了,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想要替换掉你,反而会倾尽全力的扶植你。”
德妃此刻已经彻底的懂了,而且她真的是极聪明的人,她懂的比萧允宸说的要更多。萧允宸的话,只是给她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但那大门后的世界里有什么,只有她自己能够看得到。
野心,权利,欲望......
她忽然就知道自己以后的人生该怎么走了。她也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要想彻底不被别人摆布,那就要去做一个能够摆布别人的人。
她本就身处权利的最核心,她想要获取至高无上的权利,其实比绝大多数的人都要容易的多!
李家不只是她的负担和责任,还可能是她最天然的踏脚石!
不只是她能为李家牺牲奉献,李家也照样可以为她修桥铺路。
她的眼神越来越亮,身上的阴郁之气一扫而空,整个人宛若新生。
萧允宸见她这样,就站起了身,感叹道:“看来你都懂了,那朕就可以放心了。走吧,咱们一起去吃点东西,可千万别饿坏了朕的宝贝孩儿,还有孩儿他娘!”
......
萧允宸说与德妃的这番私房话,瞒得过别人,但却瞒不过东厂的耳目。
当洛修将萧允宸的这番唱念做打说与齐月盈之后,齐月盈久久没有回神。
她皱起小眉头,略带苦恼的道,“怎么办?我忽然发现皇上他成长了!那个德妃将来搞不好也是个大麻烦!哎,失策失策,看来萧允宸还真不是个草包。这几年来他日思夜想的应该都是如何破局,如何拿回他的皇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