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心口被掐了一下,赵常乐顿时觉出一股酸涩来,怀中竹简往地上一扔,噼里啪啦的响。
书房里,杨错抬眸望过来,却只看到中山公主转身离去的裙摆。
公子息没有急着去追赵常乐,反而转过身来,隔着竹帘,狭长眼中意味不明,他微挑了挑眉,对杨错露出轻嘲的笑。
而后公子息转身,游廊尽头追上了赵常乐。
他也不问她怎么忽然生气,只是笑着道,“下午陪你去打猎,好不好?”
赵常乐点了点头。
翘课出去玩!才不读书呢!
打猎,射箭,骑马,赵常乐喜欢这些事情,最不喜欢闷头坐在书房里看书。
猎场空旷,只有息哥哥和她,夕阳洒在大地上,天空宏阔,仿佛所有烦恼都不用担心。
赵常乐抽鞭纵马,将烦恼抛在身后。
做文章?她才不做,以后也不去书房了。
至于杨错,哼,既然他不喜欢她,那她也决定不喜欢他了。
父王说她是最尊贵的公主,不能受一点委屈,值得天底下最好的人。
她喜欢他那么久,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她再不要喜欢他了,大不了让父王找一个比杨错更高,更帅,学问更大,脾气更好的人来做驸马!
赵常乐转头,对落在身后的公子息大笑,
“息哥哥你骑术不行,跑太慢了!”
公子息停马,笑着看她,伸手捏她的脸,
“我这是让着你呢。”
十八岁的公子息,与八岁那年刚出冷宫时截然不同。
当年他孤弱瘦小,唯有目光狠戾。赵常乐第一眼见他时,觉得他像是荒野上的一头狼。
她曾被父王抱在怀中打猎,在父王宽厚的胸膛中,她亲眼看着一头狼的后蹄被箭射中,但它最后却逃脱出去。
绝地求生的困顿,不服输的阴郁,有仇必报的睚眦。公子息有这样一双狭长的眼。
十年过去了,他虽还是不受宠的公子,但性格却已大变。
狭长眼眸似是多情,薄唇总是带笑,腰畔玉笛,手上玉戒。他惯穿深红衣服,愈发显出一种过份的风流来。
赵王有二十多位公子,唯有公子息最是英俊。
他翩翩行过深宫,不知能带起多少侍女的眼波。
他望向谁,好似世界尽数消散,目光里和心里,只余那人一个。
他那么多情,却又那么深情。
赵常乐看着公子息的眼睛,忽然道,
“以后你成亲了,可要用布把眼睛蒙上。”
公子息挑眉,赵常乐笑着解释,
“不然看谁都一片深情,未来嫂嫂怕是要气死。”
她在马上笑成一团,公子息不语,只是含笑往过来,一瞬间目光里某种情愫若海,似漫过来,要将她淹没。
赵常乐自己笑得厉害,险些跌下马去,可她笑了半天,却不见息哥哥羞恼,一时不知为何,被他目光看得不好意思。
她收了笑,好似隐约察觉什么,却又无法琢磨清楚,忽然觉得无比尴尬,只想逃离。
她连忙扬鞭,马儿长鸣,瞬间将她与公子息的距离拉开很远。
宫中马场很大,是一片极开阔的草地,以木围栏围住。
她纵马跑到马场边,就看到木围栏外,站着一道白衣。
杨错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她,夕阳将他白衣染上温柔颜色。
赵常乐只觉得心头一跳,不受控制的,就有欣喜涌出来。
可转而她又有些不满,暗自嘟囔,“他来干什么?”
谁稀罕见他呢,哼!
就这么矛盾着,马儿慢慢的载着她,跑到杨错面前去。
赵常乐翻身下马。
她今日穿一身胡服,肩背挺直,腰肢细弱,却并不柔软,显出蓬勃的生命力来。
她微微扬起下巴,语气并不似以往热情,
“你来干嘛?”
杨错声音还是不透任何情绪,依旧平淡,
“下午你和公子息没有来上课。”
赵常乐心想,原来是查岗来了。
她想起来自己今天被胥子批评,又被胥白尹嘲笑,还有一篇文论要做。
她从小就是个安静不下来的性格,闷在书斋里听胥子老头絮叨,只是为有机会和杨错多接触。
可他一直对她冷淡,却对他的师妹那么耐心。
他师妹读书多,学问大,她跟他师妹一比,除了公主身份之外,什么都比不过。
既然如此,那就不比了。
赵常乐一甩手中马鞭,把地上青草抽的一弯,她道,
“不止今天下午,以后我都不上书房了。今晚我就跟父王说去,书房不好玩,我不想去了。”
说罢也不看杨错,腾腾几步,脚上鹿皮小靴踏过青草,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模样。
可擦肩而过的瞬间,杨错忽然伸手,拉住她的手。
赵常乐一时羞一时气,“你干嘛,放开本宫!”
杨错浅色眼眸望过来,好像看出她的心思来,他有些犹豫,却好像又很坚定。
他将她拉进怀里,低头,呼吸可闻。
赵常乐睁大眼睛,透过他肩头,看到他身后一望无际的草场,阔朗的天空,与温柔的夕阳。
他低头,第一次轻吻她。
“文论我已经写了,你晚上只要誊抄一遍就是。”
赵常乐还没反应过来。
“明天还上不上书房?”
少女热情如太阳,追求着他,缠绕着他,将所有阴影驱散。
可他自己就是阴影,就是昏暗,如果接受她的喜欢,自己将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最好不要同她接触,对她冷淡。
可是他爱她,上一世爱她,这一世更爱她。
他不能失去她。
赵常乐懵住,鬼使神差般点头,“明……明天还上书房。”
赵常乐只羞涩了片刻,啊啊杨错在向她表露心意!
他吻她!
以后每天都上书房!
她眼中笑意几乎要漫出来,可面前杨错表情骤变,目光瞬间冷峻,他转身,一手将赵常乐拨在身后护住,一手伸出一抓。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被杨错抓在手心,擦破了手心皮肤,被牢牢握住。
箭尾羽毛不住摇晃,足见此箭力道之大。
夕阳下,公子息骑在马上,手中弓弦仍嗡嗡震颤。
他手指紧紧握住弓箭,指节用力的泛白。
一箭之地,公子息看着杨错,目光几近怨毒。
赵常乐才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对公子息喊道,“息哥哥!你怎么回事!”
公子息控马前行,在赵常乐面前翻身下马,将所有情绪藏住。
他唇上挂着一如既往的风流笑意,
“刚射一只鸟儿,结果射偏了。”
随手将长弓挂在木栏杆上,他伸手拉住赵常乐手腕,一把拉到身前,赵常乐险些被公子息拽了个趔趄。
息哥哥好像生气了?
可公子息开口,又是惯常的口吻,“笑儿吓到了?”
赵常乐撅嘴,“你差点就射到杨错了,我快吓死啦!”
语气中昭然若揭,都是对杨错的关心。
少女唇色莹润,是被吻过的春意,双颊微微泛红,看着杨错,她目光里都是关切。
被压制的情绪瞬间涌出,公子息手掌紧紧握住,将赵常乐手腕死死禁锢。
赵常乐却“嘶”一声,“息哥哥你把我捏疼了!”
她甩开公子息的手,解开腕间护腕,手腕上已留了一道红痕。
中山公主娇贵,一点磕磕碰碰都会在皮肤上透出痕迹来。
那么以后,她夫君落下的每一个吻,都将在她肌肤上留下痕迹,久久不能散去。
公子息伸出手,想要去抚摸赵常乐泛红的手腕,可杨错却先他一步,将她手腕轻轻握住。
他收回空落落的手掌,看着杨错,心中从未如此暴虐过。
第21章
书房。
杨错和胥白尹相对跪坐,杨错还是一副正襟危坐的端方模样,胥白尹却懒散许多,随便从杨错桌上抓了一份竹简,当做扇子给自己扇风,
“啊呀,赶了一个月的路,终于从东越回来了,累死人了,最近天气真热,我是不是又晒黑了?”
因常在外游历,胥白尹肤色呈蜜色,蓬勃又健康,整个人像是一棵生机盎然的树木。
杨错皱眉,身体前倾,从她手上一把抢过竹简来,从背后取了把羽扇,
“竹简岂能用来扇风,成何体统。”
将羽扇递了过去。
胥白尹一把接过羽扇,继续哼哧哼哧地扇风,同时觑了杨错一眼,
“师兄你啊,古板得很,竹简可用来写字,自然也可用来扇风,若是你愿意,也可用它来擦屁……”
“白尹!”
杨错沉下声来。
胥白尹连忙捂嘴,“我错了我错了,不敢有辱斯文!”
说罢又笑了起来,
“啊呀师兄,你不给我爹当儿子真是太可惜了,你学问得他真传,就连刻板拘谨的性格都跟我爹一模一样。我爹这辈子只得了我一个闺女,本想将我培养成满腹诗书的才女,谁知我竟这么惫懒,不爱诗书典籍,偏爱游历山水,他看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只恨自己没有亲儿子继承衣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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