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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若安年 (酌颜)



永和帝抬起眼,望向他,一双与燕崇很是相似的黑眸,深不可测,将他定望着,片刻后,才道,“他是什么罪名,你会不知道吗?”

燕崇的本事,他还是心知肚明的,很多事,他不是不知道,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有话直说,到底干什么来了?”

“果然,皇舅舅英明,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您。”燕崇丝毫没有被看穿的尴尬,呵呵陪笑着便是凑上前去,转脸,又是一脸的无奈,“皇舅舅该知道,季岚庭与叶准的关系极好,叶准出了事,他到处托人,却连罪名也打听不出,人又是进了诏狱,季岚庭也勉强算得有情有义,没了法子,这便将脑筋动到了我身上。我与他是没什么交情,可他这不是求到我媳妇儿那儿了吗?您也知道,我媳妇儿和他,到底还是有那么点儿说得上话的交情的。我媳妇儿这一开口,我就……”

“你就绷不住了,所以,便想来跟朕求情?”永和帝嗤笑一声,望着他的表情很是恨铁不成钢,“燕晙时,你从小便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朕怎么就没有瞧出来,你有朝一日还会夫纲不振?”

“怎么叫夫纲不振呢?皇舅舅,这宠媳妇儿和怕媳妇儿是不一样的哦!”燕崇立马反驳道。

不过永和帝不怎么给面子,只是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燕崇有些没趣儿,打扫了一下喉咙,“我也不是那么不懂事儿的,就冲他叶准犯了这么大的事儿,我也张不开那口给他求情,不过……总能让人去探探吧?这诏狱的名头你也知道,怪吓人的,我进去一趟,亲自嘱咐他们多多关照,便也算给季岚庭交代了。”

永和帝望着他,倏忽一笑,“你既然知道叶准是个什么罪名,你这个时候掺和进去,就不怕惹得自个儿一身腥?”

“皇舅舅您答应不就成了,您知道我是清白的,您发了话,允我去探监,谁还敢说三道四?再说了……皇舅舅您从小便教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叶准这个人,我还是很深入地了解过的。他虽然看着是个弱不禁风的,但这骨头未必不硬,我们诏狱中的手段虽多,但他那身子怕是经不起,为了怕他一不小心就嗝儿屁了,反倒掣肘颇多,不如让我去问问话,没准儿,还真能问出些什么呢,您说呢?”说话间,燕崇已是绕到了永和帝身后,自动自发帮他按起了肩,那叫一个殷勤小意。

永和帝瞪他一眼,本是不合规矩之事,只这混小子也从未守过规矩就是了,“你对自己倒是有信心得很。”

“这个自然,这北镇抚司的刑讯手段,我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难道皇舅舅对我没信心?”

永和帝哼了一声。

“说了半天,皇舅舅到底答不答应?”燕崇一皱眉,也不帮着按肩了。

永和帝斜睐他一眼,终于是松了口,“让徐泾陪你走一趟吧!”

燕崇这才欢喜了起来,“多谢皇舅舅。”

叶准涉嫌的乃是刺杀皇子的大罪,没有个凭证,他就算去了诏狱,也见不着。

等到进了诏狱,望着永和帝的御前侍卫转身走了,燕崇嘴角的笑容却是缓缓消逸,双眸沉冷下来,便如这诏狱中的永夜,一般无二。

“叶准在何处?”

“大人这边请。”诏狱中的锦衣卫却并不觉得有半分奇怪之处,毕竟,这才是燕大人一直在诏狱中的样子。

诏狱中,不见天日,哪怕是大晴天儿里走进去,也如黑夜。何况今日,天儿本就阴沉沉的,北风渐紧,夜里,怕是会有雪。

伴随着沉重的吱呀声,木门被推开,风口处,带着寒意的风卷了过来。

燕崇立在风口,略顿了顿,脚跟一旋,走向右侧。

夹道不过三尺宽,阴沉沉的黑,好似看不见尽头。靴子响在夹道中发出闷闷的回声,让人不由起栗。

两侧墙壁上镶嵌的桐油灯被风吹得忽闪,发出幽绿的光,将燕崇与身后那个锦衣卫的身影映得忽长忽短。

转眼,又是一道铁门。

身后那锦衣卫上前来开了锁,便是恭敬地退到了一边。

燕崇大步走了进去。

这门后,全是铁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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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8章 探监

婴儿手臂粗细的铁栏,还有寸厚的生铁门。

进了这里,便是插翅难飞。

燕崇一路走了过去,诏狱与他曾经待过的大理寺监牢最大的不同就是,这里没有声音。因为,若是敢乱喊乱叫的,拖出去,便是一顿伺候。

尝过诏狱酷刑的,没有谁想尝第二遍。

因而听着脚步声,就算那些还没有死的,都恨不得缩在角落里,当自己已是个死人。

燕崇脚步不停,一路直走到了尽头。

在一道铁门前,顿了顿,才毅然决然伸手,推开了面前的门。

与方才经过的那些牢房不同,面前这一间牢房,四周都是铁壁,没有铁栅栏,因而,连桐油灯的光亮,也没有办法透进。入目,便是暗夜般的浓黑。

燕崇早有准备,从腰间摸出火折子,吹了吹,借着那微弱的亮光走了进去。

左手边一捞,便捞过来一盏桐油灯,将灯点亮了,他这才转身逡巡。

头一眼瞧见的,便是放在当中的刑架。

此时,那刑架上,吊着一人,许是还没有适应突来的光线,微微眯着眼,却是精准地望着他的方向,眼缝中透出的光,冷锐犀利。

燕崇目光自他身上扫过,见他身上没有伤痕,只是那么吊着。但却除了身上的大氅,诏狱之中最是阴冷,也不知是吊了多久,又是这样的天候,他那身子,也难怪,还没有用刑,却已经是一脸青白了。

燕崇目下闪了两闪,长腿一勾,便已将近旁一把椅子勾了过来,自己施施然坐下,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天字一号,叶大人走到哪儿,都这般威风八面啊!”

诏狱当中的天字一号自然不与客栈中的天字一号房相同,反倒是招待最要紧的人时才会用的刑房。

因而,这间房也与其他的牢房,有所不同。

不过,显见永和帝也知晓叶准的身子,特意交待过,这才没有对他刑讯。

即便如此,却是将他吊在了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之中,也够他喝一壶了。若换了寻常人,被吊在这黑洞洞,伸手不见五指,甚至连风声都听不到的地方,只怕心防早已溃守,从前不乏有一夜之后,便疯癫之人。可叶准心志之坚,燕崇观他虽然面色青白,可神色却沉静如常,因着适应了光线,那双眼线深长的眼睛半抬起,望着自己,似是带着些许意味深长的笑,燕崇便知道,这个人,果真非寻常人。

“燕大人居然会来诏狱见我,这才让我受宠若惊吧?”叶准倏忽勾唇而笑,只那嗓音到底有些气弱。

燕崇皱了皱眉,目光扫过他青白的脸,刷白的唇,抿住了嘴角,沉声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说呢?我想做什么?”叶准仍是轻笑着,只一双眼,即便在这般境况之下,仍是湛湛清辉。

“你自然不会舍身成仁,为萧綦顶罪。你是想让他对你感恩戴德,对你言听计从,还想用你自己,来逼我,叶准,你真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他一个五品京官,哪里生出来的胆子刺杀皇子?何况,他如何能够刺杀?这便需要理由,否则,谁也说服不了。

最能取信于人的理由,便是搬出他的真实身份。

可一旦他的真实身份爆出,他将会面临什么,燕崇不相信他想不到,可他居然还是做了。

真是个疯子。

叶准想笑,却不想岔了气,竟是引起了一串咳,好不容易平缓了咳声,他的脸色却比方才更难看了些。

喘匀了气,他才道,“在你心中,我自是比不得燕岑一二,不过,我也想要赌上一赌,你说,若是我果真死在了这儿,死在了你敬爱的皇舅舅手中,你可还会无动于衷?”

“疯子!”燕崇终于忍不住骂出了口。

“疯子?谁又不是疯子?”叶准低笑了两声,“可是,我没有想到,他却将我押进了诏狱。不是大理寺,而是诏狱。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我终究是低估了他。”

这个他是谁,说的人与听的人,都心知肚明。

燕崇沉敛下眸子,眼底,却是波光暗闪。

“他不信任冯仑了。为什么?他自然是知道了,冯仑与萧綦有牵扯。换句话说,他怀疑萧綦。”说到这里,叶准又笑了起来,那笑里带着些别有深意,“这样挺好,除了那两个小的,他不过四个儿子,看这情形,这立储之事,怕是等不得那两个小的长大了。可偏偏,他两个得用的儿子,一个死了,还多半就是另一个杀的,就算是没有证据,你猜猜,他会安心将这皇位交给他吗?当然了,也有可能交给他,毕竟,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没有证据,正好自欺欺人,当作什么也不知道,这样也挺心安理得。”

燕崇望着好似想着接下来将要上演的好戏,便止不住兴奋难耐的叶准,眉心攒得更紧,“你是想看着大梁乱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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