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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当丞相了 (桑狸)


  任遥将手放进嘴里吮吸着,好奇地弯了腰继续看刚刚被文旌随手扔到地上的佩剑,见那银色剑刃上还缕着暗纹,质地精醇,雕工细致,不像兵器,倒像是一件至臻至美的藏品。
  她吮着伤口,含糊问:“这剑叫什么名字?”
  文旌找到了伤药,正揭开小瓷瓶上堵口的红绸球,闻言动作一滞,道:“思寤。”
  任遥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文旌抬起了她的手,边给她上药,边清清淡淡地说:“寤寐思之,辗转反侧。”
  话音落地,任遥抻了头刚想问什么,门外传进曾曦的声音:“小姐,快要亥时了。”
  亥时至,拱门关。
  任遥该走了。
  文旌微低了头,睫宇垂落,看不清眼底的神情,只微扬了声音道:“好,我这就送阿遥回去。”
  两个一前一后出了门。
  金明池、江怜、扶风依次排开站在菱格窗前,门前是提着灯笼的曾曦。
  曾曦稍欠了欠身,笑道:“二公子早些歇息吧,老奴送小姐回去。”
  文旌端起衣袖,默了片刻,道:“也好。”他将伤药瓶塞进了任遥的手里,嘱咐:“小心伤口,天冷,别冻着了。”
  曾曦忙道:“小姐受伤了?”
  任遥摆了摆手:“没事,小伤而已,不值一提。”她向文旌道过别,却见那三人还笔直地站在檐下,奇道:“这么晚了,你们不回房睡?”
  三人相互交换了眼色,扶风没好气道:“难道任府有规矩,不许人睡在门外吗?”
  任遥被这么一噎,很是意外,认真思索了一番,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得罪过这位,便格外宽容好心道:“倒没有这规矩,只是天冷了,若是睡在外面会着凉的。”
  扶风冷哼一声,正想再挤兑他,被江怜抢先一步推开,江怜冲任遥微揖,温和道:“谢任姑娘关心,只是在北疆连年征战,已养成了习惯,大人安寝我们都是要守在门外才放心的。”
  任遥听得诧异,心想,文旌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莫不是还怕他睡着睡着会偷跑出来不成?
  这边三言两语的说着,那边下人又催,道亥时以至,请他们快些离开。
  任遥只得跟着曾曦走。
  待他们走后,文旌站在门前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一言不发,返身进屋,关上了门。
  那扇门关上,金明池瞥了一眼扶风:“你吃呛药了?别跟我说你没看出来大人对他这位义妹是什么心思。”
  扶风忿忿不平道:“我看出来了,就因为我看出来了才生气。咱们大人是何等人才,哪家姑娘若是被他看上,都该烧香拜佛,欢天喜地才是。她可倒好,跟个木头似得,瞧把大人拿捏的,跟失了魂似得。”
  金明池张了口,又闭回来了,摇了几把折扇,没好气道:“行了,你懂什么,别跟着瞎掺和,等哪天她成了丞相夫人,小心吹枕边风,给你小鞋穿。”
  江怜道:“我看任姑娘是个厚道人,刚才扶风那么过分她都不生气,她不会这样做的。”
  扶风白了他一眼:“你看谁都是好人。”
  江怜还待争辩,被金明池拦开。因寝房里的灯灭了,三人暂时息鼓休战,各自守窗守门,抱着剑如临大敌般。
  ……
  寒风呼啸了一夜,到天明时,飘起了碎碎细雪。
  文旌一大早就出门了,他要亲自送舒檀回镇远将军府。
  任遥躲在卧房里研究了会儿针线,心思飘忽,总忍不住想昨天晚上的事。文旌好像话有深意……她越想越觉得乱,心乱如麻,连坐也坐不安稳,背着手在茜纱窗前来回踱步,最终把思绪放在了思寤上。
  那把剑什么都好,就是给人感觉有些冷,缺个剑坠。
  任遥心想,得给它配个喜庆些剑坠。
  她捉摸了一番,从妆台里找出一个木雕小坠子,这是用菩提子雕的,锈红色,用红丝绦拴着,指甲盖大小,是个活灵活现的小猫头。
  任遥放在阳光底下仔细观赏了一番,心想,又可爱,又喜庆,改天一定要把它给文旌,让他拴在思寤的剑柄上。
  外面总传他冷厉可怖,没准儿就是因为他从装扮到佩饰都太过冷。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着,冷香的声音从外面飘进来:“姑娘,冯公子来了。”
  任遥心思一凛,忙反应过来,大声道:“不用进来,有什么话隔着窗说就行。我们不熟!”
  她至今还记得文旌撞到她和冯元郎离得近时那怒气隐隐浮动的模样,文旌向来不喜冯元郎,虽然今天他出去了,可就怕万一,任遥可不想旧事重演。
  罕见的,冯元郎竟十分识趣,没多做纠缠就自觉地走到了窗前,隔着一道细菱格茜纱窗,垂头丧气道:“阿遥,我心里总是不安,害怕……害怕二公子,哦不,是丞相,他会报复我。”
  任遥没所谓道:“他只是不喜你,你躲着他些就是,你又没做什么得罪过他的事,他为什么要来报复你?”
  窗外沉默了片刻,冯元郎喟叹道:“我还真得罪过他,挤兑过他,欺负过他,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第8章 情敌
  任遥怎么也想不到,当初冯元郎与文旌之间还有这么一段过结。
  “我就是犯浑,看不得文旌……文丞相当初总是那么一副清冷模样,再加上他不让你跟我亲近,我一时生气,就挤兑了他两句。”
  冯元郎那灰暗的面容被窗框上的格子隔成一块一块的,显得愈加颓丧:“你知道我这个人,就是嘴坏,过后其实心里没什么的。当初文丞相去了北疆,失了音讯,我还担心了他许久呢。不然我也不会求着我爹派马队去北疆寻他,都是一块长大的,有什么深仇大恨?”
  任遥没好脸色地隔着扇窗瞪了他一眼,心中登时五味陈杂。
  文旌自幼便生得一副芝兰般的好相貌,又兼之天赋异禀,虽然没有正儿八经的门第出身,可任遥知道,若是他家中未遭变故,他的血统身世足以盖过这京中大半的世家勋贵子弟。
  便是这样一个清风皓月般的公子,向来孤高冷傲,却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因为她而受过这等屈辱。
  任遥知道,冯元郎说的那些话纵然他自己没放在心上,又或许换一个人也不会放在心上,但对于文旌而言,却是字字诛心。
  他有他的清高与骄傲,怎受得了这般侮辱?
  想到这儿,任遥不禁气不打一处来,剜了冯元郎一眼:“你心里当然没什么,出言不逊的是你,欺辱人的也是你,难不成你还会觉得难受委屈吗?我看呀你就是欠,二哥如今怎么报复收拾你都是应当的,你活该!”
  “别呀!”冯元郎哀嚎道:“阿遥,咱讲点道理。当初就是我嘴坏,我不应当,可我也只是在嘴皮子上占了他点便宜,没真正地把他怎么着啊。可如今我家里落了难,我爹、叔叔伯伯姐夫们全被冲了军,我姐姐们也都被没入掖庭为奴,如今这惨状,若是文丞相还要再落井下石,依照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不出手便罢,他一出手我们家准是灭顶之灾。我当初的那点错不至于受这样的惩罚吧?”
  他说的有道理至极,且当初冯家的确为找文旌而出过力,那个时候他们也不能未卜先知料到文旌有朝一日会荆门拜相,所凭的不过是两家的交情。
  于情于理,冯家有难,他们都得帮。
  可任遥那股气就好像梗在了心头,任多少冠冕堂皇的道理也难以消除。
  她说不清确切是为了什么,好像是愧疚,好像是替文旌委屈心疼他,又好像……不全是这样。
  如同一团麻絮,越理越乱。
  任遥不禁感到烦躁,敲了敲窗边细棱:“好了,你快回去吧,这几天躲严实点,别在二哥眼皮底下晃,你家里的事我一会儿去给你问问大哥。”
  冯元郎舒了口气,裹了裹棉袍,在窗外鼓鼓囊囊地朝任遥施了一礼,转身回去了。
  任遥回来拿起绣绷子又刺了几针,心烦意乱得厉害,刺的也不得章法,便把针线放下,让冷香给她取来白狐大氅,披上去花厅了。
  花厅里很是热闹,今日府衙的人来送来年的盐引。
  曾曦照例要请他们到暖阁里品茶,又往他们怀里塞了不菲的银锞子,往年这些官差都是安然受之,今年却好像银子烫手似得,说什么也不肯要,连连推却,最后更是极其卑微地朝任广贤连鞠数道礼,仓促告辞。
  挽留不住,曾曦拿着被退回来的银锞子,站在门口道:“这可奇了,咱们这儿莫不是成了魔洞鬼窟,瞧把他们吓得这个样儿,连银子都不要了。”
  任广贤抚着胸膛咳嗽了几声,道:“他们是不敢要,咱们家今时不同往日了。”
  任瑾站在一旁轻轻拍着任广贤的背,附和道:“京城上下谁不知文丞相的大名,那些皇亲国戚、世家勋贵全都被吓破了胆,生怕外面的清算会扯到自己身上,更何况区区盐政。”
  曾曦恍然大悟:“他们是惧怕二公子的威视,态度才大变样。”
  任广贤蹙眉道:“等这风头过去,曾曦你去府衙走一趟,带着厚礼过去,跟他们说从前怎么样儿以后还怎么样,咱们任家的商号向来本分经商,不沾官场,南弦是丞相,可咱们不会借他的势去狐假虎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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