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完这一串冠冕堂皇的理由以后，她惊奇地发觉太子的脸色变了，变得颇有玩味地等着她继续的“瞎扯”……
“在内。”太子轻声重复了这其中的两个字眼，她整个脸蛋都随之滚烫了起来。
雨忽而之间停下了。
“你这么迫不及待成为孤的内人吗？”
大概是疯了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么就把她曾经的阴谋说得如此彻骨呢？
她摇头道——“臣女不是。臣女没有。臣女不敢。”
可是，当她微微抬起头，见他略带笑意的嘴角，映衬在浅色落下的太阳之中，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好看。
你得清醒，不能被一张脸蛊惑，做女孩子，尤其是高门大户的女孩子，你不能这么容易被勾.引。
华柔柔反复地告诫自己。
上一次当，和上两次当是不一样的。
好在高高在上的太子的笑意一抹即逝，转而是清冷不食烟火的面孔。
“太子，如若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那臣女便先退下了。”
虽然这里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华柔柔以为说些“退下”的客套话给足皇家面子也不是坏事。
成煜却没有得到他想得到的答案，暗自不喜，收敛了笑意，看着小姑娘一脸慌张地逃离自己，想开的玩笑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只是简洁而平淡地回了一声，“嗯。”
这一声华柔柔听着有些冷淡。
只是，他们的故事也就差不多到此结束了吧。
＊
这一日，华柔柔回到府中，进门时便撞见了华桑桑。
她一袭深蓝色的锦绣，牡丹花的绣花勾纹，站在门庭的荷花池旁，恰到好处地回过头来。
她笑颜绽开，“姐姐，你回来了。”
“妹妹，你赏花呢？”
“是啊，看着荷花满池，粉粉嫩嫩，看得满心欢喜。”
若是以往，华柔柔总要嘲讽她毫无见识了，可今日的华柔柔一反往常，夸耀那般，“和妹妹的脸蛋一样好看。”
这话乍一听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可华桑桑以为多半是因为想要讥讽她。
她自嘲那般，“妹妹和荷花一样都是俗物。”
就这样，不管华柔柔怀揣的什么心思，她只要这样解释，众人都会觉得是华柔柔欺辱了她。
可今日的华柔柔确实与往常相差甚远，没有看穿她那一点小心思的烦恼，也没有什么强烈的指责，只是口齿伶俐道，“妹妹既然进了我华府的门，何必说那种作贱自己的话？”
华柔柔依旧笑容明朗，“我们华府还期待着妹妹这样的美人儿为我们带上无限荣光呢。”
华桑桑的笑容渐渐惨淡。听到华陆鼓掌的声音，她更是恼怒，明明是要让父亲看华柔柔闹脾气的……
她左一句“我们华府”，右一句“我们华府”。难道她能听不出她那华府大小姐收留了自己的意思？
她虽气恼，又不能浮于表面，她只能继续将自己的心思看似“委婉”地继续表达。
她退一步，既然华柔柔很希望参加，那她不介意拖着厚重的裙摆在众人面前，她猜想那个高高在上的嫡姐也不会错过这样捉弄自己的机会。
她必须有足够的耐心引鱼上钩。
“第一次和姐姐一起去中宫见皇后娘娘，桑桑很是紧张，心里又在想着准备些什么为好，姐姐，你可知道该如何梳妆，又如何打扮？”
“妹妹啊，你毕竟是年纪小，不懂事，皇后娘娘带我们看得是百姓农耕，欣赏的不是你我姐妹，妹妹可莫要分不清主次，姐姐虽想照顾着你，可也要顾忌我华府的体面。”
华柔柔虽然也不想整日把“华府”挂在嘴上，可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好的法子。华桑桑的心思大概是多活了一世，她很快便看透了。
很简单，无论自己是什么意见，都将让她在百官面前丢脸，而众人也会知道她有怎样一位恶毒的姐姐。
最好的意见就是没有意见。
“是啊，桑桑，这召官女子又不是参加选秀，你整日想些什么东西！”
父亲这一番话使华桑桑大失所望，她看着面无表情的华柔柔，一时间难以找到合适的话给圆过去。
她挤出眼角的泪，又使之不轻易坠落……
父亲没有按照规划里的一样走向她，宽慰她，而是上前和华柔柔交流了许久，直到她眼泪干涸，也没有理睬她一下。
华柔柔没有觉得什么心有不甘，更没有什么胜利者的欢呼，回到自己庭羽轩，终于见到那个克星妹妹以后，忽而觉得华桑桑那些手腕与想法，实在是不想恭维。又反思起前世的自己，如何为了这个女人，纠结而痛苦了那么久。
那些皇权富贵本就是她不稀罕的。
而她真正在乎的又是什么……是另一个被这样的女人蒙蔽的男人？喜欢华桑桑的男人，那么眼光可能是相当的拙劣了。
她入睡之前想想华桑桑和太子有关的所有传闻，她愈发地惊奇，因为按理说，太子只见过华桑桑一面，也就是太子被她亲手灌醉的当晚，而他们之间的传闻，是从那一面之前开始的……
之前，他们还是以何种方式见过，还是说，这一切是人为的可怕的安排？
华柔柔决心暗自观察。
＊
这边的中宫寝殿里，比往常热闹些，日复一复习字看帖子的太子坐在母亲的身侧，恭谨地递上一杯茶。
“母后出行，劳烦带好几个姑娘，别让她们欺负了谁。”
“哟，太子口中的谁可是哪家的姑娘，也好让母亲留一个心眼。”
“母后不必知道是哪位。”
“太子什么时候会心疼人了？”皇后接过太子的茶水，又有些嫌弃自己儿子的不通人情，于是猜测道，“母后可有听过一些传闻，听说华府新来的女儿叫桑桑，性格温婉，弹琴弹得不错。”
“不错，”太子顿了顿，“母亲要提防的就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务必好好提防。
华柔柔:我原以为你瞎了眼……
华桑桑:我什么都没做……
太子这一节有个难以启口的玩笑，到时候再放送~~
第6章
小暑，烈日炎炎。
众官家女子一齐入宫，华柔柔和华桑桑分道而行，华桑桑以为越是这样，越能证实那般谣言的可靠。
在女孩子入宫的官道上有几分隐藏不住的欣喜之中，而“这个姐姐如何欺压妹妹”的话也如愿传遍在这个小圈子里。
起初只是猜测，而后看见华桑桑楚楚可怜的双眸，与提到姐姐时的欲言又止，众人心中有数了。
有两个和华桑桑结伴在一起的小姑娘，其中一个王家的，用不轻不重刚好让大家听得到的那种声音道，“你那高贵的姐姐，正一个人走在后面，你不去陪陪她？”
华柔柔没有想认识谁的心愿，也不复有什么远大而空幻的美梦，更不愿意在叽叽喳喳中寻求什么存在感。
可她的妹妹，似乎有些过分呢。
人群其中有一个女孩回过头来，似是打量着她，而后是用略带些怜悯的眼神看着她，她曾经那种反复经受的嘲讽与可怜油然而生。
但这一刻，她既没有想要拥有的，也就没有害怕失去的。
走入宫门的那一刻，熟悉感扑面而来，抬起头来的楼台，是她最爱嗑瓜子的圣地。
她快步向前，上前走到华桑桑身侧，用柔爱而慈善的目光在她耳边道，“你演得真好，过下一个转弯便是太子寝宫，你一定要记得如何表现啊。”
华柔柔在华桑桑这张凝滞的表情前，轻拍了她的肩膀，温柔道，“我们家的未来都倚仗在妹妹身上呢。”
人群的关于姐妹不和的谣言似乎不攻自破了。
华桑桑一时间恼怒得不知如何表达。
可是，如果下一转弯后真的是太子寝宫的话……
如果她可以和太子搭上话，哪怕是太子注视在自己身上的一个眼神，是不是就可以让所有的人认可，她和太子的传言是真的。
捕风捉影也好，自欺欺人也好。
凡是放在自己眼前的机会，她主动就不会松手。
哪怕她这个姐姐不怀好意。
华柔柔收敛起笑意，于她而言，这一切都没有关系了。
太子不在寝殿，华柔柔站在众人之间瞥了一眼金色太阳下的太子寝宫，棱角依旧，而那段曾经度过的时光本以为抛之脑后，却又那么清晰而深刻。
她总是遥望着他的背影，总是在暮色时等着他一起吃饭，也总是在他看不见的时光里暗自怀疑。
那曾经有的骄傲，消磨殆尽，几近终结。
这一世，她必然不会与他再有些什么，她低头看自己平坦的小腹，只要她按部就班的生活，那就什么也不会发生。
终于，一路来到未央宫，皇后正等着她们。
想起皇后，原本还是有几分和气的，后来假孕的事情暴露以后，就和华柔柔很少来往了，华柔柔在内疚的整日折磨下，也没有勇气站在皇后身侧。
她有时这样想，其实从头到尾，她的阴谋，皇后眼里对此是一清二楚的。
不戳破，已然是最大的善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