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里,天已黑透下来,魏千珩连夜将白骨火化,再寻骨灰坛装好,带回了王府。
竹庐发生的事经过晋王的嘴,早已传遍了整个京城,所以他们回府时,整个王府里的人都格外小心谨慎,生怕一不小心撞到枪口上去。
等他们回到主院,竟是意外的发现,叶贵妃,甚至是回叶府多日的叶玉箐,都等在了主院门口。
姑侄二人看到魏千珩抱着骨灰坛归来,不由心有切切,莫名的感觉寒意扑面、身体发凉。
叶贵妃甚至都不敢往骨灰坛上看。
但她心里却是欢喜高兴,在宫里听到晋王传来的消息时,第一次觉得晋王不那么碍眼讨厌了。
原来,这些日子以来,因着传言长歌还活着一事,叶贵妃寝食难安,生怕消息是真的,怕那个当年被她灌下毒药的女子会回来找她复仇。
她倒是不怕长歌,却怕长歌揭穿当年旧事,从而让魏千珩与她反目,甚至找她寻仇。
若是如此,她辛苦筹划了十几年的计谋,最后岂不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幸,一切皆成定局——消息是假的,当年那碗穿肠毒药终是要了她的命,如此她再也无所畏惧了!
想到这里,叶贵妃实在是欢喜不已,不再去计较先前魏千珩对叶玉箐的冷漠无情,不但趁机让叶玉箐自己回府,她自己也亲自出宫前来探望悲痛伤心的魏千珩……
一日之间,魏千珩似乎苍老了好几岁,叶贵妃心痛的上前,红着眼睛关切道:“孩子,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父皇与本宫实在是担心你,所以本宫出宫来看看你。望你不要沉溺悲痛,伤了自己的身体……”
说罢,对身边呆呆杵着的叶玉箐打了个眼色,示意她趁机加以关怀,以此修复两人间的关系。
换了平时,不用叶贵妃暗示,叶玉箐也会趁机而上的,可这一次从娘家回来后,她整个人似乎变了,神情没了之前的鲜活自信,整个人显得呆滞,甚至是促局不安,怯怯的看向魏千珩,只紧张不安的轻声说了句“殿下节哀,保重身体”,就又退开到一边,不再靠近来。
沉浸在悲痛里的魏千珩看都懒得看她一眼,自是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叶贵妃却察觉到了,见叶玉箐如此不主动,不禁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可当着魏千珩的面,叶贵妃什么也没说,只是关切的对魏千珩问长问短,且迭声吩咐主院的下人准备饭菜热茶,好好侍候魏千珩。
长歌守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忙前忙后、一片慈母形容的叶贵妃,心里冰凉冻骨。
自从知道当年是叶贵妃毒害自己后,再见到她,她的心里眼里全是深深的仇恨!简直恨出血来。
若不是她,自己何需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乐儿也会健康成长,魏千珩也不会如此悲痛绝望。
所以,如此她与魏千珩承受的一切伤痛,都是她给的!
而同时,长哥没有漏掉叶贵妃眸光里隐藏的兴奋欢喜,也敏锐的察觉到了叶玉箐的不同寻常,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越看,长歌心里越是堆起疑云。
她暗忖,按着叶玉箐对她的仇恨,如今得知了她真的‘离世’的消息,叶玉箐应该同叶贵妃一样,表面假装难过,心里实则开心欢喜才对。
可从方才开始,叶玉箐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神情间没有半丝欢喜的形容,进屋后,也是促局的独自坐在一旁,从不主动靠近魏千珩。
甚至,长歌敏锐的感觉,她似乎在躲避着魏千珩,偶尔与魏千珩的目光遇到,她都会惊得身子绷紧。
莫名的,长歌觉得从娘家回来变了一个人的叶玉箐,似乎在叶府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等她想明白,白夜悄悄招手让她退下,到了屋外看着她满面疲惫的形容,道:“今日大家都累了,如今这里有贵妃与王妃亲自照顾殿下,你去吃点东西,然后早点歇下吧。”
长歌确实是累到不行,只是心里不放心魏千珩。但如今叶贵妃她们在,也没有她插手的份,就依了白夜所言,拖着疲惫的身子先退下了。
离开之前,她不放心的看一眼魏千珩,只见一屋子的人都在为他忙碌,可他一直抱着骨灰坛呆滞坐着,没有半点生气,像一个行尸走肉之人,连眸子里都看不到半点光亮。
见此,长歌心口又痛了起来,她见到叶贵妃坐到他身边,细声的劝着他,他也终是抬手接过了叶贵妃递到面前的热茶,木然的泯了一口。
长歌稍稍松下一口气,转身回自己的屋子里歇息去了。
厨房小厮给她送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长歌虽然又累又饿,却没有胃口,但想着肚子里的孩子,她咬牙吃下小半碗面,喝下几口汤,尔后疲惫的爬上床,明明累极,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知道,此事一结束,她就要带着乐儿随煜大哥离开了,这却也是她当初回京城时做好的打算。
可如今真的到了离开的时候,她的心里竟是万分的不舍,一想到再也见不到魏千珩,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来……
哭着哭着,她终是疲惫的睡去……
梦里,长歌梦见自己骑着玉狮子,魏千珩骑着他的乌赤,两人又赛起马来。
这一次,她却怎么也赢不了魏千珩,最后竟是迷了路,误入了一片桃林。
好奇怪,还未到桃花开花的时节,桃林里的桃花却开得绚烂,枝桠上花团锦簇,格外的明媚好看。
长歌在桃花林里流连忘返,眼见天色越来越黑,她才想起回家,却找不到回家的路,也找不到魏千珩……
长歌一下子从醒梦中惊醒过来,惊觉外面已天光大亮,竟已是日上三竿了。
她急忙起身朝魏千珩的卧房赶去,进屋看到眼前一切,却怔住了。
叶贵妃已连夜回宫里去了,叶玉箐也已不在主院里,屋里不见魏千珩的身影,白夜却满身酒气的倒趴在桌前醉得人事不知。
桌子上和地上凌乱的堆满了喝空的酒壶,想必是魏千珩昨晚一宿没睡,白夜陪他喝酒消愁。
可如今白夜醉倒在这里,魏千珩去了哪里?
她慌乱的喊过院子里的下人,问他们可知殿下去了哪里?
其中的一下人道:“半个时辰前,小的还进屋去送过酒,殿下好好的还在的啊,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长歌担心喝醉酒的魏千珩出事,连忙让大家四处去找,更是让人去府门口问,看魏千珩有没有出府?
大家得令,都慌乱的四处散开去寻人。
长歌回屋想叫醒白夜,问他可知道魏千珩去了哪里,可白夜醉得太狠,根本叫不醒。
她又在屋内找了一圈,见魏千珩的披风斗蓬都留在屋内,惟独那个骨灰坛不见了。
他御寒的衣物都没穿,却独自带着骨灰坛去了哪里?
长歌想到方才那个梦,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顿时心急如焚。
蓦然,她的眸光看到窗前花架上,摆着的长颈白玉花瓶里插着的红梅,脑子里倒是想到了一个地方,立刻拔腿朝外急急走去。
她出了卧房往主院后面的红梅园找去,果然在梅林深处找到了魏千珩。
彼时,魏千珩不顾风雪坐在一株梅树下,怀里抱着骨灰坛,手边还着酒壶,嘴唇冻得青紫,嘴里却一直唤着她的名字。
长歌心痛如绞,上前去劝他:“殿下,这里冷,你快随小的回屋去吧……”
魏千珩已醉得不醒人事,他抬起眼睛,迷醉的看着面前的小黑奴,只觉得眼前的这双眸子与长歌一模一样,他的气息也像极了长歌,顿时,他痛到麻木的心口竟是缓过一口气来,却是伸手一把抱住长歌,将她死死搂进怀里,悲痛呢喃道:“长歌,我想你了,好想好想……”
心一下子空了,长歌眼泪再也忍不住崩溃落下,她静静趴在他怀里,哽咽道:“殿下,你的长歌走了,她终是要离开你的,你要振作起来,要好好的活着,这样,她才会安心……”
明明他一身寒气,她也是身上冰凉,可两人身体相拥在一起的这一刻,却带给了彼此最大的温暖。
这一份温暖太难能可贵,让悲痛迷离的魏千珩贪婪不舍,仿佛是拯救他离开悲痛苦海的稻草,让他再也舍不得放手,更是情不自禁的朝着长歌双唇压下去。
“唔……”
长歌本能的想推开他,可下一刻,有冰凉的泪水从他的脸上划落到她的脸上,她慌乱的要将他推开,可最终无力的收回,不舍的回抱住他……
十几步开外的梅树后面,夏如雪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而她身后跟着的丫鬟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夏如雪是听闻了魏千珩不见的消息,想着之前听丫鬟说魏千珩一大清早在梅园撷过梅枝,就想着到这边来碰碰运气,却没想到,竟是看到这样震惊的一幕……
震惊过后,夏如雪眸光微转,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身带着丫鬟春风悄悄离开。
“小姐,没想到之前的传言竟是真的,殿下与小黑竟真的是那种关系……”
一出梅林,丫鬟春风忍不住拍着胸脯激动的说道。
“今日看到的,暂时不能说出去半分,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