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才知道,长歌就在离他不远的京郊,一个人孤零零的葬在这无名山头。
而这些日子以来,他因为卫洪烈的一句话重生希望,没人知道他在得知长歌还活着的消息时,是多么的开心欢喜,心中重新充满了希望。
尔后,他费尽一切心力的找寻着她,不论多难,那怕被天下人嘲笑,说燕王魔怔,在寻一个死了五年的死人,他都不在乎,也一直不肯放弃。
却没想到,找寻到最后,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绝望痛苦的答案……
悲从中来,魏千珩的眼泪再次淌下,那怕时隔五年,他的心口还是撕裂般的痛着。
下一刻,他突然拿双手去刨坟前积雪和黄土,将白夜与长歌吓了一大跳。
坟前堆满积雪,积雪下的黄土被冻得又硬又冷,魏千珩没挖几下,十个手指已是破皮脱肉流出血来。
“殿下……”
白夜与长歌同时上前去制止魏千珩,长歌心痛的拦住他的手,颤声道:“殿下,这样下去,你的双手会废掉的……”
白夜猜到了魏千珩的心思,红着眼睛拔出身上的佩剑,咬牙道:“殿下,属下帮你挖!”
说罢,用着手中的长剑用力的挖起坟前的黄土来。
长歌看得心惊胆战——若是让他们挖开坟墓发现是座假坟,岂不一切的计划都完了?
想到这里,她连忙指着白夜挖出的黄土对魏千珩道:“殿下,白夜挖出的泥土都是陈年旧泥,一看就是座旧坟,想必……想必鬼医说的是真的……”
白夜也不想真的挖开坟墓让魏千珩看到一堆枯骨,那样岂不让殿下更加伤心难过?于是停下手中的动作,也劝道:“小黑说得不错,这坟不像是假的,若是执意挖下去,只怕……只怕反而惊扰了王妃安息……”
魏千珩听到两人的话,神情越发的悲痛,最终无力的站起身,不顾风雪肆意,站在坟前久久不愿意离开。
长歌跟着他站在风雪里,看着他的样子,心痛不已,恨不能告诉他,这只是一座假坟,让他不要难过,自己就守他身边。
可仅存的理智却告诉她,若是告诉他,却是害了他,将他往黑暗痛苦的深渊里推。
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罢……
其实,这些日以来,长歌不是没想过,或许自己可以自私放纵一回,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他,趁着最后的生命时光,带着乐儿与他团聚。
可是,短暂的相聚过后呢,她能留给他什么?
不久的将来,她即将面临死亡,甚至,她都无法保证,她这样残败的身子,最后能不能顺利生下孩子,救下乐儿的命。
所以,自己将来留给他的,极有可能是自己与乐儿对他的双重死亡打击,让他历经五年的痛苦后,再悲痛的看着她与儿子在病魔中离世……
长歌心疼的想,五年了,他尚且没有从当年的伤痛中恢复过来,若是在这个时候,让他再次面临自己的死亡,甚至还有儿子的,让他如何承受?!
何况,他的身份太不寻常,他是皇子,他已有了王妃,他的身份关系着各个复杂的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因为她短暂的出现,让他再像五年前那身,背弃所有,与天下为敌,最后却又只能留给他死亡离别的悲痛,她于心何忍?!
如此,不如瞒下一切,让他在这座坟前对她彻底死心,从而开始他新的人生……
不知过去多久,魏千珩一直站在坟前不愿意离开,白夜忍不住开口劝道:“殿下,属下知道这个结果是殿下不愿意看到的,但……这样也总好过殿下一直找不到王妃最后的归宿,一直担心牵念。且也不用再听皇陵那伙人的欺骗利用……”
白夜也是难过不已,他跟着魏千珩满怀希望找寻了这么久,却没想到最后是这样一个结果,心里难过,更是心痛自家主子,又劝道:“而如今既然知道了王妃在这里,以后我们时常来祭拜她……如今风雪渐大,天色也晚,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魏千珩呆呆的站着,没有言语,仿佛听不到他说的话。
长歌也想劝着魏千珩快点离开这里,因为她害怕他识破这是一座假坟,担心煜炎的计划功亏一篑,所以也开口对魏千珩道:“殿下,人固有一死,殿下就放宽心罢,不然……不然前王妃在天之灵看到殿下如此伤心,只怕也不得安息……”
听得她的话,魏千珩高大的身躯微微一抖,片刻后声音沉闷无力的响起,悲怆道:“她大抵是不想再看到我的,不然当初不也会如此决绝,如此,我又何必再扰她安宁……回吧!”
闻言,长歌与白夜皆是松下一口气,连忙陪着魏千珩往回走。
可是不等他们动身,身后却有沉闷的踩雪声传来,长歌偏头看去,却是卫洪烈一行赶来。
看到他们,长歌心里强烈的不安起来,心突突直跳。
果然,卫洪烈急步而来,见魏千珩要走,连忙道:“单凭这一座连碑文都没有的无名坟茔,燕王就相信那鬼医的鬼话么?!”
长歌听到他的话,心口一震,吓得呼吸都滞住了。
她一直在担心此事,好不容易盼着魏千珩要离开了,却没想到卫洪烈竟是不依不饶起来。
果然,听了他的话,魏千珩悲痛的情绪微微一敛,神情冷下几分,冷冷道:“卫大皇子准备如何?”
卫洪烈咬牙道:“既然找到了这里,不如开棺验人,看里面所埋之人到底是不是长歌?”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都惊住了,连晋王都惊诧起来,不解的看着卫洪烈,不明白他为何比魏千珩还急切?
不等魏千珩开口拒绝,白夜已是冷声道:“卫大皇子在说笑话吧,五年过去了,尸首早已成了白骨,还如何辨认?!”
“而在大皇子来前,我们已确认过,这是座坟确定是座旧坟!”
听到白夜的话,卫洪烈勾唇冷冷道:“既然不能辨认,又如何确定坟墓中人就是长歌?!”
“而旧泥只能证明这是座旧坟,同样无法证明坟中之人就是长歌!”
卫洪烈紧咬不放,越说眸光越亮,牢牢盯着魏千珩,继续怂恿道:“难道王爷就忍心将王妃一人扔在这孤零零的山头——若是确定坟墓里的人确实是她,王爷何不另备好棺木,将王妃选处福地重葬?!”
其实,卫洪烈所执的怀疑,魏千珩不是没有想过,但他想到鬼医能对小黑奴一个下人都如此亲和有礼,足出看出他是一个品德高尚之人。
如此,对于他说的话,魏千珩选择相信。
再者,当年长歌所中巨毒确实凶猛,他带着太医院的人赶到时,王院首就说她已回力无天,如此,纵是鬼医,只怕也未能救活她。
再加之看着挖出的陈年旧土,在确定这是座旧坟后,就更加相信了鬼医的话。
他想,鬼医常年游历在外,自五年前离开京城,后面再没有在京城出现过,所以,他定是来不及为了欺骗他,临时造出一座假坟来。
何况此地并不是葬人的坟山,四周也没有其他村落居民,只有这一座孤坟,且离鬼医的药庐这般近,一看就是当年长歌在这里离世后,鬼医为她就近择地下的葬。
如此种种,终是让魏千珩相信眼中的坟墓就是长歌的。
但如今听到卫洪烈的话,特别是他最后那些话,却再次打乱了魏千珩的心。
看着他松动的形容,卫洪烈心中一喜,又道:“王爷或许不知道这个鬼医与前王妃的关系,等你知道了鬼医对王妃的感情,王爷就不会觉得本宫的猜测是多余……”
“小医与长歌的关系,无须卫皇子转述,小医可以亲自告诉燕王!”
清越的声音传来,却是煜炎带着百草也过来了。
卫洪烈眸子间涌现一丝阴戾,冷冷道:“鬼医别有所隐瞒才好!”
煜炎出现后,长歌的心更是揪紧,再加上卫洪烈带着挑唆的污蔑之言,让她紧张的朝魏千珩看去,希望他不要去理会卫洪烈的话。
可是,魏千珩却是真的好奇长歌与鬼医之间的关系,因为先前,他同长歌在一起四年,却从未听她提起过鬼医,那怕最后她的‘尸首’消失,他都不知道是何人所为,直到卫洪烈告诉他,他才知道有鬼医的存在。
如此,他心中当然好奇,自小就在鹞子楼长大的长歌,是如何与鬼医相识的?两人又是何关系,值得鬼医如此舍命救她?
煜炎眸光淡淡的从一边的长歌身上滑过,最后看向魏千珩,眸光往他血肉翻开的手指上扫过,不急不徐的缓缓开口道:“小医幼年行乞时结识长歌,在我快饿死之时,长歌将她的半碗米粥赠于了我,救下我的性命,这一份恩情,足以让小医以命相还!”
原来,当年长歌带着妹妹从盛家逃出后,流落街头靠行乞为生。
她们白天走街串巷的乞讨,晚上就和一群乞丐住在破旧的老庙里,长歌在这里认识了煜炎。
彼时,煜炎正生着病,躺在庙里的角落里,因生病无法出去乞讨,已足足饿了三天三夜。
到了晚上,大家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人人手里或多或少都带着一天乞讨下来的食物,或是半张饼,或是些残姜冷饭,而长歌当日却领着妹妹在粥铺里讨到了半碗米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