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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想害我 [金推] (时久)


  “瑶瑶?”
  我回过神来,见公主盯着我打量,整肃容色说:“原来他就是公主相中的驸马,看着倒是一表人才,没有我祖父说的那么不堪。”
  公主却问:“瑶瑶也觉得他不错?”
  “我……只是觉得他跟公主很相配,年纪轻轻就做了宰相,定有过人之处。”
  “唉,相配什么呀。”公主叹气道,“这么年轻能做宰相自然有非比寻常的优点,但是这优点放到夫君身上,可就不是优点了。”
  我不太明白,公主又说:“你知道他当初是用什么理由拒绝我的吗?”
  我其实很想知道,但仍做出惊诧的样子:“什么?他竟敢拒绝公主?”
  ——这话确实说得有点假,公主待我这么好,我不该对她耍心眼。但是如果公主都能看出我跟虞重锐有私,那肯定也逃不过陛下的法眼。我必须从现在就开始练习,只当他是闻名未见面的新任宰相、祖父痛恨的政敌,甚至对他有些敌意才好。
  “此人倒是十分坦诚,”公主嗤笑了一声,“他对我说,他年二十六而未娶,并不是没有遇到过门户匹配的闺秀、对他倾心的佳人,只是他自十六岁中进士起,一心只扑在政务革新上,寡情冷性,于男女婚姻一事更是兴致缺缺。若是一般的女子,只图他的相貌权势,不在乎夫君是否体贴同心,那娶便也娶了,放在家里做个摆设;但我不一样,我是金枝玉叶,在回纥已经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回到洛阳自然不能再受委屈,定想要个知冷知热、爱我疼我的夫婿,而他绝非我想要的良配,若我嫁了之后才发现,必成怨偶,全家获罪。我仔细想想,竟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有的人看起来彬彬有礼、无可指摘,其实拒人于千里之外,性子冷淡得很,跟谁都不亲近,捂不热的石头心,这确实不是我想要的夫君。”
  公主跟虞重锐只见过数面,却已看透他的性情;邓子射也对凤鸢说过,虞重锐的心就是块冰冻的石头,再多的痴心也无法让他动摇软化。
  我却到现在才明白。
  “或许只有这样心比石坚、断绝纷扰的人,才能一心一意全力以赴,二十几岁就做到宰相吧。”我喃喃道,“既然如此,那、那公主莫在他身上浪费情意了,不值得。”
  我也一样,把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都收回来,为他,也为我自己。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公主应和道,“所以我也不想理他了。”
  我望了一眼影壁大门:“那怎么又……”
  公主不屑道:“是他来找我的,有求于我,倒又殷勤起来了。”
  她在心中腹诽:「我是蛮横霸道不讲理的人吗?用这种理由来搪塞我,那就别怪我让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吃个哑巴亏!正好让本公主也出出气!」
  她说的是虞重锐吗?她要让他吃什么哑巴亏?虞重锐又有什么事有求于公主?
  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听公主只是意气之语,应当不会真对他不利的。
  公主把我拉到方才和虞重锐说话的圆桌旁坐下,嘱咐我说:“瑶瑶,以后你就得长居燕宁宫了,我暂时也不会离开昭阳宫,你若有为难之处,记得随时来找我。我虽然没有什么权势,但陛下多少还会顾及我这个妹妹,必要时可以帮你挡一挡,懂吗?”
  我点点头:“我正是因为这个特地来感谢公主的……”
  公主叹道:“陛下说他只是想替贵妃照顾你,才起了让你入宫的念头,你们家的人也可以继续得享荣华。想来他看在贵妃嫂嫂和我的面上,不会过分为难你的。”
  她心里又想:「陛下如果只是念旧赐恩,加封县主即可,为何又坚持把瑶瑶接到宫里来,一呆就是两三年?就怕他心思还是没断。陛下虽然是皇帝,但也不能强取豪夺不讲人情。天下美人何其多,十五六岁青春年少、愿意侍奉陛下的也不计其数,何必对自己的妻侄下手?」
  公主以为陛下对我是见色起意,就让她这么认为吧。
  我对公主说:“公主放心吧,我入宫来是为姑姑礼佛守孝的,有佛祖和先灵庇佑我呢。”
  我俩在昭阳宫说了好一会儿话,到申末时分,李明海再来传旨,说陛下在甘露殿设宴,召我前去。
  甘露殿在前朝,公主倒不担心,只是咕哝了一句:“甘露殿向来是会见朝臣的,后宫女子鲜少涉足,怎么在那里设宴召见你?”
  我说:“或许陛下就是在甘露殿犒赏臣下,宴前抽空见我一面罢了。”
  还真被我料对了。甘露殿的宴席要到酉正时分才开始,宫人正在穿梭忙碌准备;宴请的也不是我,而是朝中的肱股元老。
  甘露殿西侧设了一道屏障竹帘,周围未点灯烛,隐于暗处。陛下让我坐在帘后,吩咐我说:“一会儿你就在这里,看看这些人,哪些暗中勾结起来图谋不轨。朕不过是想册立个妃子,值得劳动他们联名反对?定是有人在背后串结勾连,害得你贵妃也做不成了,只能先委屈当个县主。还有永嘉,又是受了谁的撺掇蛊惑,也来跟朕作对。”
  我忽然心中一动。
  公主说虞重锐有求于她,殷勤拜访;那天在驿馆,虞重锐追问我要嫁给谁,他来想办法。
  所以……是他说动公主出面,联合诸公阻止陛下立我为妃的吗?


第67章
  是虞重锐说动公主出面, 阻止陛下立我为妃的吗?
  我既希望是, 又希望不是。
  如果是祖父逼我嫁给邵东亭, 或者信王,我不愿意嫁,以他的权势和能力, 帮我解决这个麻烦并不难,顺便还能打压一下祖父的势力;但是陛下, 谁能和当今天子对着干?没有必要,而且很危险。
  我没有那么重要。
  陛下信任一个人很不容易, 我不想连累他,也不想再欠他。
  我坐在暗处的竹帘之后,看着诸位元老鱼贯而入。这些人大多是先帝朝的旧臣, 年纪最大的已逾古稀,年轻的也比陛下长上十几二十岁,须发都花白了。
  私心妄念, 自然也是有的。有的人认为当年自己平永王之乱立了大功, 战后却被削了兵权,只剩个勋爵空壳,鸟尽弓藏郁郁不平;
  有的人觉得陛下变了, 不是当年那个励精图治、力挽狂澜的英雄少年天子了,越来越让人失望, 如今连私德都有了瑕疵;
  有的人不忿陛下重用提拔后起之秀, 比如那个手下尽是狐朋狗党的虞剡, 令老臣心寒;
  还有人慨叹自己已经老了, 争权夺势都斗不动了,谁得势就巴结谁,图个安享晚年富贵罢了;
  最过分的一个是后悔当年永王来招降,许以厚禄高位,自己死心眼没有答应,若当时反水,局势就会逆转,如今的天下就是永王的,自己也不至于落得晚景凄凉,一步踏错悔恨终身;
  还有一个怀念先帝和奉天皇帝,认为陛下到底不如奉天皇帝有帝王之才,当年在他灵前发的誓,说替他守江山将来要传位给信王,现在还记得吗?
  我希望他想想就算了,最好不要说出来。
  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朝的人,这么多年下来,陛下早已把他们都清理过了。这些人都没有实权,只剩个虚衔声望、名声好听而已,就这样陛下还要怀疑他们暗中勾结,勾结了又能怎么样呢?就算他们心中有怨气有不满,那怨气不满是怎么来的,陛下自己不清楚吗?
  如果陛下当真利用我查出永王那样的逆贼,防患未然,安定天下,我兴许也就认了。但是陛下想防范的,显然不仅仅是潜在的永王而已。
  我坐在帘子后面暗暗窥伺他们,像一只躲在暗处监视看守羊群的猎犬,哪只羊要是胆敢越栏逃跑,我便报告给我的主人,将这只不乖顺的羊杀了送上烤架。
  或许在陛下眼里,我们都只是羊和犬罢了。
  宴中有人似乎注意到了黑暗中的这道帘子,眯起眼朝我的方向看了几眼,我不由心虚地低垂下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人心固然龌龊肮脏、阴暗自私,但我现在做的事,比别人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更卑劣。
  散席后陛下将我召到跟前,问:“可有看出是谁在背后推动?”
  我回答:“臣女只能看到别人心里的恶念,诸公是因为爱护陛下的名声才劝诫,臣女看不出来。”
  陛下追问:“一点都看不到吗?”
  我想了想,说:“平原侯对陛下有怨。”
  “何怨?”
  “他怨陛下宠信佞臣、提拔虞剡做宰相,把祖宗法度都丢掉了。田税改制后,平原侯家的永业田减收过半,他夫人本就吝啬抠门,逼他喝了好几天稀粥。平原侯忍无可忍,照此下去,他要么休妻,要么联合受损的勋贵一起弹劾虞剡。”
  陛下顿了一顿:“还有吗?”
  “还有,陛下以后莫让安国公和高少师同席,他们俩年轻时就结怨,互相看不顺眼,全程都在心里对骂互殴,不堪入目,我都看不清其他人。”
  陛下问:“就没有和这回联名有关的?他们能毫无私心?”
  “有。黄大学士一生未纳姬妾,清名在外,其实是因为畏妻如虎,有心无胆。他眼红陛下年近不惑娶豆蔻少女,因而随诸公一道进谏,此为表里不一、沽名钓誉之辈也。对了,他还垂涎旁边那名美貌宫婢来着,真叫人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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