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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想害我 [金推] (时久)


  说起来,长御到底为什么没跟姑姑一起呢?
  几年没从这边走,过了桥才发现,废园的围墙已经修葺一新,没法从园子里抄近道穿过去了。我只得从围墙外头绕了一大圈,比直接走正路还远。
  途中经过园子正门,门上尚未挂牌匾,但屋檐下的灯笼上墨笔写着“虞”字。昨日来澜园时我听管家说过一句隔壁园子被陛下赐给某位新贵了,仲舒哥哥也说过朝中姓虞的人不多,难道是虞重锐?
  那他不就有了比刘夫人家还大的一片湖!
  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大约他赴完了宴在此处逗留,尚未回城。我怕再跟他撞上,远远躲着赶紧绕过去。
  回到澜园,正要去找姑姑,先在花园里遇到了四堂嫂。她身怀六甲即将临盆,我有大半月没见她了,以为她闭门休养,没想到原来在这里。
  四堂嫂解释说:“天气越来越热,府里人多嘈杂,我总觉得燥热烧心,夜里也睡不好。这边清静适宜,小周娘子就安排我过来了。”
  “要在这里待产吗?”
  “马上就要临产,恐怕受不了车马劳顿了。”
  其实我觉得澜园没有家里好。我还未成亲,但我也知道女人生孩子犹如过鬼门关。这边地处偏远,万一有个突发状况,请大夫搬救兵都很不便利。我娘就是在这里生我难产过世的,大概也是因此姑姑觉得澜园不吉利,从那以后就不爱来了。
  姑姑冷置了澜园,园子里便长年鲜有人来,只放了一些年老的家仆在照应,吃穿用度肯定没有家里照顾得周到。我看四堂嫂在这里养得不好,虽然腹大如鼓,其他地方反而比月前我见她时更清减了,脸颊都凹了进去,面色委顿,精神头不足的样子,身边也只有一个陌生木讷的丫鬟陪着。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怀着孩子是不是特别辛苦?”
  她往后退了一步,似乎不喜欢我这么碰她。以前我跟四堂嫂多亲热啊,堂兄赴职不在家的时候,我们俩头靠头睡在一张床上,整晚有说不完的话,现在她竟对我也见外。
  或许初为人母就是这般,过于紧张战战兢兢罢了。
  她抱着肚子说:“还好,这孩子很乖,不折腾人。”
  不折腾人她还瘦成这样,看来生孩子真是个苦差事。我欣喜道:“乖巧贴心,是个女儿吧?”
  我虽是长房长女,但祖父和爹爹成亲生子都很晚,所以叔公叔叔们家的孩子反而好多都比我年长,譬如四堂兄就是二叔公的孙子。如今堂兄们已经养育了五个下一辈的侄子,还没有侄女。
  我们家天生没有女儿命,我和姑姑都是同辈里唯一的女孩儿,再往上的姑奶奶更是没有听说过。如果四堂嫂能生下孙辈第一个女儿,那祖父和二叔公该多欢喜呀。
  我一想到马上要有一个软绵绵奶乎乎的小侄女儿,就觉得心尖像夏日的酥酪一般融化了,我就明白了姑姑为什么这么疼爱我。以后我也会一样疼爱她,让她做全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儿。
  四堂嫂听了这话却脸色一变:“不到生出来,谁也说不准。”
  她显然期盼的和我不同。世人多重男轻女,盼生儿子,我以为我们家的人不这样的。我有些失望,但不想惹四堂嫂不开心,便说:“男孩儿生来乖巧听话,那就更好了!”
  四堂嫂到底还是生了芥蒂,没说几句便托辞要回去休息。我辞别她去姑姑下榻的院子,君柳在房门口守着,说姑姑精神不佳,正在午睡。
  我看左右只有她一个人随侍,便问她:“长御呢?姑姑平日都带着他的。”
  君柳赶紧把我拉到外间,侧耳细听确定房间里没有响动,方压低声音道:“姑娘以后可别在贵妃面前提长御的名字了,就当没有这个人吧。”
  我当然要问:“为什么?”
  君柳面露戚色:“长御……长御被陛下赐死了。”


第5章
  “长御……长御被陛下赐死了。”
  “啊!?”
  我骤然听到这个噩耗,来不及难过,只觉得难以置信。
  长御,那么细心、那么可爱、脾气又那么好的长御,我从未见过哪个人讨厌他,怎会突然被陛下赐死?
  “他犯了什么错,惹怒陛下发此雷霆?”
  君柳支吾道:“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们都不清楚……只知道那天贵妃不知为什么惹怒了陛下,陛下头一回在燕宁宫摔了杯盏,当场命人把长御带下去赐他自缢,贵妃哭着求情都没拦住。”
  我没听明白:“陛下和姑姑吵架,关长御什么事?是因为他伺候不周吗?”
  “不是,当时他不在里头。您也知道,陛下对贵妃信任倚重非同一般妃嫔,经常和她商议要事,大约是国政之类的,都会遣退宫人不让我们在旁侍奉,那天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就更不对啦!”我一想到那么好的长御就这样无缘无故突然没了,心气实在难平,“陛下就可以不讲道理、一生气随便杀人吗?总要有个理由吧?”
  我有点儿怕这位天子姑父,他杀过很多人,天底下没有人不怕他。但是为了长御,我要替他争个说法。
  君柳眼神闪烁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天子杀人,哪还需要理由?”
  我想了想:“不行,我要去问姑姑。”
  君柳急忙拉住我:“我的小姑奶奶,你还嫌贵妃不够伤心吗?”
  “那就更不能这么算了!她那么喜欢长御,就任由他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吗?”
  君柳一把捂住我的嘴:“话不能乱说,小心祸从口出!”
  我乱说什么了?
  君柳把手放下,叹气道:“姑娘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当然是真不明白啊!
  我果然是个傻的,完全不懂她什么意思。
  “我也是听别人这么议论的啊,”君柳先撇清道,“据说是因为……长御年纪渐长,样貌俊逸出众,贵妃与他过于亲密,犯了陛下的忌讳。”
  我脑子转了两转才明白过来:“这、这……长御他是太监啊,太监不是那什么……陛下连太监的醋都要吃?”
  我太生气了。自从我知道太监的含义,我就一直很气。是谁想出来太监这个玩意儿,它毁了我的长御,让他不能娶妻生子,不能和我成亲;陛下把好好的人变成太监放在后宫里伺候他的妃嫔,现在却又容不下他,说他跟妃嫔过于亲密,应当赐死。
  君柳有点难以启齿:“虽然是打小净了身,但……哎呀,这种事跟你一个小姑娘说不清。”
  怎么说不清,我心里清楚得很。就算太监不能人道,但也会有情意,就像我知道了长御是太监不能娶我,我仍然挺喜欢他的。
  “姑姑跟长御绝对是清清白白的,陛下不知道,你们这些亲近的人难道也不知道吗?就没人为他说句公道话?”
  君柳又支支吾吾了:“贵妃只跟长御最亲近,时常让他独自陪伴,我们也不知道他俩独处时说些什么……”
  这话说得不地道,我不由抬高了声音:“君柳,别人捕风捉影胡说八道也就罢了,你在姑姑身边这么久,除了长御她是不是最信任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君柳还想辩解,身后房门忽然打开了,她立刻惶恐地噤声俯首。
  姑姑一手扶着门,身上只着一件单薄中衣,素颜散发面色疲倦,淡声道:“瑶瑶,你过来。”
  昨日和今朝上午她盛装打扮,我都没有注意到她已憔悴至斯。姑姑有心口疼的旧毛病,血气不旺,盛夏也是手足如冰。眼下虽已六月初,背阴地还是有些凉意的。
  我跟着她走进卧房,看到衣架上挂着她的披帛外裙,湖水绿的蜀锦如水色波光粼粼,便过去拿来替她披上:“姑姑刚睡醒,可不能穿这么单薄,会着凉的。”
  姑姑伸手握住衣角,我瞧见她左手小指上缠了一道白绢,似乎是受了伤,但伤口没有裹好,血迹从白绢下渗出来,在水绿蜀锦上蹭了个鲜红的血印子。
  “哎呀!”我抓过她的手来,发现半边白绢都让血浸透了,“怎么回事!好多血!”
  姑姑想把手缩回去:“无妨,卸妆时不小心被钗环划了一下。”
  划一下手怎么会流这么多血,而且她卸妆午睡已经过去很久了。我抓着她的手不放,一边拆绢布一边呵斥君柳:“你们怎么照顾贵妃的,伤口也不好好包扎!叫大夫来看过没有?”
  没了长御,这些人也太不尽心了!
  待拆开白绢,指腹上却只有细细一条不到半寸的小伤口,向外缓缓渗出血珠。
  姑姑说:“小伤而已,没必要看大夫。”
  君柳重取了一条干净的白绢来,有些委屈:“贵妃一向如此,伤口出血不易愈合,太医也说了这是血气不足所致,并无良方,只能平时多加小心……让贵妃凤体受损,是奴婢们伺候不周,但先前就已仔细包扎过了,没想到一个多时辰了还未止住……”
  姑姑说:“不怪你,想必是午睡时不小心压到,伤口又裂了,重新包扎一下便好。”
  姑姑脾气真好,对下人也宽厚仁慈从不苛责。我接过君柳手里的白绢,先替她把血迹擦拭干净,怕她疼又吹了吹:“那姑姑以后可得当心,千万不要再受外伤。十指连心,是不是很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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