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武安君他不得好死 完结+番外 (莲子百合糖)
- 类型:古代言情
- 作者:莲子百合糖
- 入库:04.11
秦王稷看着白起与魏冉商议用兵,面上笑意更暖,见两人达成一致,当即抬手,“长史,取兵符……”
“慢。”
一时间,秦王稷、白起与魏冉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上首闲闲坐着的太后,却见她嘴角浅浅勾起,一双狐狸眼盛着盈盈笑意,望向下首仍低头默然站着的蒋泊宁,“听闻墨家新制了弩机,还叫国尉试了许多回,改了许多回。现在可否已经能给秦国骑兵配上了?这行军打仗的,军械如果跟不上,只怕兵力也是不足的。”
魏冉眼尖,当即瞧见白起背后的双手一瞬攥紧了拳头。
蒋泊宁也没往前走,只侧身面向太后,福身行了个礼,抬起头,朗声回道:“连弩已经改好,十日前已经交给了国尉,送去军械库批量打造。一并送去的还有新制的火油小罐,用于骑兵攻城。”
“火油小罐?”
“是。”蒋泊宁颔首,“先前国尉火攻大胜韩魏联军之后,便向巨子说过骑兵火攻略有不便,泊宁用火油浸满黄泥,装进瓦罐封好,配上羊毛绳索做火引子,点火投掷攻城,威力虽不大,但能震慑敌军,替骑兵攀城墙入城争取时间。”
太后拍手叫好,嘴角笑容却早已不见,冷眼瞧向蒋泊宁,“墨家当真是有功。本后无甚可问的了。”
见太后松口,秦王稷抬眼瞧了瞧白起,将向寿唤过来,取了虎符兵令,分别交给白起和魏冉,郑重道,“此次既然要偷袭曲沃,寡人不便在蓝田誓师,寡人在等咸阳,等国尉和左相凯旋。”
白起与魏冉均握着兵符,拱手朝着秦王稷深深一躬,高声赳赳,“臣定当不负我王。”
殿下待命的内侍随即走上来,将羊皮地图收好,推到后头去。魏冉将兵符收进袖中,朝上首拱手道:“时不我待,臣与国尉先告退,去蓝田大营了。”白起瞧了旁边蒋泊宁一眼,也跟着拱手要告退。
秦王稷点点头,“寡人也要去见卫先生了。”说罢,也转身面向太后,道了句“儿子告退”。
蒋泊宁见上首太后眯着眼轻轻点了点头,三人退了几步转身往外走去,也往前走了一步,拱手告退正要跟上他们,却听见后头太后的声音响起。
“泊宁丫头。”
白起脚步一顿,转身与蒋泊宁相望,只见她抿着唇,轻轻摇了摇头,目中坚定其中无畏无惧。蒋泊宁转过身去,双手在身前交叠待命。
“你方才说的那个火油小罐甚是有意思,留下来再与本后说道说道吧。”
蒋泊宁拱手一躬,“是。”
顿了许久,身后脚步声才又响起,渐渐行远,直至听不见。蒋泊宁脊背仍旧伏底,也不抬起头来,只等着上首的太后先开口。
声音柔媚婉转如水,字字却冰冷如刀,叫殿中的婢女也是肩头一跳。
“泊宁丫头,你可知错啊?”
蒋泊宁抬头,那面容冷淡,忽地低头,缓缓绽出笑意来,拱手躬身更低,笑声朗朗,“泊宁一心为秦国,不知自己有错,还请太后明示。”
太后五指在手边凭几上轻轻点动,“本后问你,左相是本后亲弟,秦国肱骨,你为何不肯嫁?”
“回禀太后,泊宁不敢违背王命,所以泊宁不敢答应嫁给左相。”蒋泊宁直起腰来回话,“泊宁奉王上之命,等国尉领兵讨伐魏国胜利归来,便嫁进白家,替王上拢住国尉的忠心。”
太后冷冷一笑,“你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婆家,自以为稷儿信你,便不把我放在眼内。本来你不肯嫁,也不是什么大事。本后不会逼迫于你,算了便算了,可你这样用计,是要离间我们母子吗?”
“泊宁不敢,太后直爽,泊宁也敢直言。”蒋泊宁腰背挺直,往前走了两步,笑着看向上首太后,“泊宁敢问太后一句,泊宁若是嫁给左相,于太后有何好处?笼络王上?王上自幼聪慧,少小离秦,历经多少动荡,心中不安,极容易猜疑旁人,苏代三言两语,说太后要立公子芾为王,便足以让王上与太后离心。太后细想,如今朝野后宫,太后掌权,左相辅佐,倘若泊宁也站在太后身后,若太后是王上,还会不会信泊宁,还敢不敢信太后您啊?”
太后眼皮一抬,狐狸眼中如若藏刀,手中一瞬握紧凭几。
蒋泊宁见太后正色,继续往下说:“白起有用兵之材,如今才刚过二十五岁,便已经身居国尉一职,如今信他,可以,日后他肩上军功更大,大如巍巍秦岭呢?他是嬴姓老秦人,可娶不了秦国的公主,那时,又该用什么去勒住他这匹战马呢?这一层,恕泊宁直言,太后您考虑的,还不如王上啊!”
“你……”
太后一拍凭几,当即就坐直了身子,怒指蒋泊宁。殿内婢女皆面露惧意,纷纷跪了下地,蒋泊宁却仍昂首挺胸,往前又走一步,声音朗朗,“泊宁不敢嫁给左相,还有一层原因,正是为了太后与左相。太后与左相是楚人,太后嫁给秦王,又生下了秦王,自然不会被秦国宗亲百姓反对,可左相不同,左相先是除了公子壮等一干王族公子,与宗亲结了仇,又在朝中身居高位,若是娶了泊宁这个外人,还怎么融入秦国,怎么安身立命?要想想,昔日的商鞅与张仪,哪一个在秦国熬到了最后呢?”
上首一声轻轻倒吸冷气,蒋泊宁捞起身下裙袍,伏身跪地,“最后一层,泊宁私心,墨家客居秦国,虽有报答秦国重用的心,却总是觉得身是外人。泊宁嫁给嬴姓秦人,也是如太后和左相一般,想在秦国安身立命罢了。一日不能在秦国扎根,一日便只能依附王上宠信,只要王上心中起了忌惮疑心,便是朝不保夕。此情此心,还请太后成全。”
大殿之中,只静得只剩下缓缓呼吸声。华服窸窣作响,上首太后终于站起身来,玉步轻移,走到殿中,停在蒋泊宁身前,伏身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从前初见你,我只觉得你像明镜,办事尽心,多了孤勇,少些谋略也无伤大雅。现在看来,你倒是更像张仪,腹中肚肠九曲,叫人吃惊啊。”恍若春风乍起,只见太后眼中冰霜尽消,春意未进眼底,可唇边笑意却是暖暖,双手扶起蒋泊宁,握住她双手,轻拍她手背笑道,“你的话说得很好。既然话已经说得这么好,本后希望你自能做到。你聪慧,我也不瞒你,本后很不喜欢你,但为着秦国,为着我儿,舍不得杀你,你要好好把握这个度,不要让自己变得无用,也不要让自己变得太叫人讨厌。”
“泊宁明白。”
殿外宫婢缓步走进来,躬身朝着太后道:“太后,赵医令来了。”
蒋泊宁闻声转头,见赵荧手中端着一个木盘,盘中搁着一只铜碗,碗中药汁漆黑,散发着酸苦气味。
赵荧俯首道,“太后,避子汤好了。”
第70章
偌大甘泉殿,但听赵荧声如珠落玉盘, 轻轻回荡在房梁之下。蒋泊宁心下一跳, 只觉得自己四肢血液回流,一瞬手脚冰凉,只能缓缓吸住一口气, 转头望向太后。
那双狐狸眼抬起, 亦是瞧着她, 眼角笑纹若隐若现, 三分狡黠,七分探究,看进蒋泊宁眼底,叫人连头皮都发麻。
太后脚步轻动,往赵荧面前走了两步,端起那碗避子汤,转身面向蒋泊宁。蒋泊宁压不住惧意,脚跟往后挪了半寸, 却见太后广袖一扬, 却是以袖掩面,一仰头将碗中避子汤喝了个干净。
铜碗落在木盘上, 哐当一阵钝响,后头婢女走近来,双手将布帕递到太后手边。太后接过来,手指捻着布帕,在嘴边轻轻一擦, 抹去棕色药汁,那双狐狸眼却是牢牢攥着蒋泊宁,一分一毫未曾移动。
布帕被甩在铜碗旁边,太后扬扬手,“都下去吧。本后要午睡了。”衣裙摆动,广袖轻拂,狐狸眼中冷光未消,又是在蒋泊宁那早已伏底下去的头顶瞧了许久,才缓缓收了回去。
婢女侍奉着太后走进内室,待到那脚步声尽消,蒋泊宁和赵荧方才直起背来。两人对视一眼,只默契地一言不发。赵荧将手中木盘交给甘泉殿内婢女,转身随着蒋泊宁一同往外走去。
前脚踏出甘泉殿院门,后脚赵荧便两三步急趋到蒋泊宁身侧,一瞧宫内长街无人,低声问蒋泊宁道:“往日里太后都不是这个时辰用避子汤的,今日可是你惹了什么事了?”
蒋泊宁瞧着赵荧那神情,只觉此刻胸中那颗心还猛跳个不停,“我还以为,那碗药,是太后要灌给我的。”
赵荧脚步骤然停下,眼睛也是一瞬瞪大,是一个哭笑不得,扯住蒋泊宁的衣袖,急急问道:“你和国尉……”说到一半,赵荧那笑意顿时崩然四散,双眼一眨,攥紧蒋泊宁袖口,“太后她怎么会知道?莫不是忌惮你到这种地步?”
蒋泊宁挽起赵荧的手臂,只一块儿缓着步子往前走,“这几日我同白起去了郿县,想来太后也知道了。不管今日太后本来想要干什么,现在她没有灌我避子汤,就是说我方才在殿中花的口水没白费,太后倒底是听进去了。我算是躲过一劫。”
赵荧虽不知个中细节,但她只向来不喜多问一句话,只心中替蒋泊宁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