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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武安君他不得好死 完结+番外 (莲子百合糖)


  那一瞬,白起看见秦王那混浊的双眼之中忽得现出锐利杀意来,恍若那秦王并未病危,还是那立在高台之上,看三军誓师的秦王。
  这一番话,是父亲托孤,更秦王威胁。如同三把未出鞘的黑铁长剑,压在了孟西白三位将军的脖子上,让三人齐齐拱手一躬,道:“臣等定当竭力辅佐秦王。”
  秦王又是长长出了一口气,道:“你们均是秦国的护国柱石,不论谁是秦王,都得尽力辅佐,寡人相信诸位。寡人只想嘱托诸位,莫要让秦王头昏脑胀做了错事误了国,亦不可让秦王孤掌难鸣,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秦王说完,孟西白三将脊背压得更低,秦王定定看了他们半晌,抬起手来,内侍立即上前,将秦王扶起,秦王站定,抖了抖衣袍,郑重拱起手来,亦对孟西白三将深深一躬,声音喑哑,“护住我们秦国,有劳诸位了!”
  孟西白三人躬身,等着秦王入了内室,方才直起身来,竟不由自主地齐齐呼出一口气来。
  白山回首瞧了白起一眼,那深深拧起的眉头下,目光沉沉,叫白起亦不觉被白山那愁思感染,细细回思咀嚼起方才秦王与孟西白三人说的每一句话来。
  西驻见孟止长吁短叹的,忍不住抬手拍了拍西驻的肩膀,道:“我王话虽说得重,但小弟总觉得,我秦国的王上吉人自有天相,这多少关关坎坎都过来了,我王肯定能与大秦一道,将这道关隘迈过去。”
  孟止又是叹了口气,只与西驻白山他们一到走出秦王寝宫。一出秦王宫,白山与白起的马便直直朝着张仪的丞相府而去。
  丞相府门前的小厮一见白山来了,当即开了门下来牵走马匹,门内的家老走出来,向白山拱手一躬,一句废话也不多说,直接转身将白山领进了府内会客厅堂。此时那些跟着张仪魏冉来丞相府的文官武将已经散去,厅堂中独独余下张仪、明镜与魏冉三人,正坐在殿内上首,围着一张圆案说话,见白山来了,纷纷起身来迎。
  明镜抬手唤婢女去添上茶盏,亲自去去了两副软墩来,一副放在圆案边,一副放得略远。魏冉引着白山在圆案边上坐下,白起自去白山身后的软墩屈膝跪坐下。
  白山甫一坐下,张仪便捏着茶碗问道:“白将军,秦王唤你们三人去,可是交代了要给未来的秦王面子,莫要忤逆行事?”
  白山眉头一挑,拍手道:“丞相好算谋!一字不差!”
  一听这话,张仪往后仰了仰身子,笑着看向魏冉。那魏冉却眉头紧缩,一脸的哀愁神色。张仪道:“老子嘛,自当是护着儿子的,有何错!我说冉老弟,你也别太愁了,如今你在朝堂势大,政绩暂且不论,就是这人脉也得让人忌惮三分。十个文臣里头四个都是你的知交,个个儿都是跟你一样,从县令郡守一路到这咸阳城里头来的,他太子荡纵使三把火,也难以烧到你的身上去!”
  魏冉摆摆手,道:“谁当了秦王,我都是一样如此罢了。我怕的,不过是王上崩逝,太子荡即位,魏后得势,我那可怜的长姐还有三个小外甥,只怕是没有好果子吃。如今稷儿尚且年幼,远不到有封地的时候,这十数年,我在前朝,怎么护得住他们?”
  明镜却道:“冉弟,你只当你长姐那个性子是吃素的不成,她不过平日里伏低身子做人罢了,该是硬气的时候,只怕你们这些汉子,都要钦佩上几分!”
  张仪点点头,“这倒是。若说担忧,也是该担忧三个王子。”
  明镜抬手给张仪添了碗热茶,笑道:“这便不需要你与冉弟担忧了,我自有法子,你还是先好好收拾东西,待时日一到,你我立刻离开咸阳。”
  白山惊道:“丞相要离开秦国?!”
  张仪叹了口气,道:“唉,这天下无不散的……”
  话未说完,但听咸阳城上空,钟声大作,一下一下,震人心魄。
  明镜一瞬坐直,双眼圆瞪,喃喃道:“怎会,怎么会快了如此多……”
  张仪浑身一震,撑着圆案起来,一步步挪到廊下,面向那声声丧钟,屈膝跪地,双手贴额,一躬至地,声带哭腔,喊到:“我王!”

第30章

  咸阳城外十里长亭上,但听见渭水滚滚东逝去, 已近深秋, 渭水河上吹来的风,随着日头渐短,也变得渐渐凌冽。一瞬之间, 河边之上两侧的树已经染上秋意, 秋风打黄叶, 更添萧条。
  白起望着那滚滚河水, 忽地想起了两月之前蒋泊宁远走时的那日,当日那青铜轺车上布帘卷卷,宛如重现一般在眼前又浮现出来。长亭之下,青铜轺车亦安了垂垂布帘,正随河风晃荡,浑身红棕的高头大马领着车头朝东,车前马夫骑在马上待命,车后, 是巍巍不倒的咸阳城。
  “侄儿!”
  白起听见后头白山喊他, 转身走入长亭亭盖之下。
  明镜扶着张仪的手提裙跪坐下,抬头往白起脸上看了一眼, 低下头去并未说话。白山屈膝在长案另一侧坐下,魏冉亦拂袖坐下,将一旁的酒器放上木案。待他人尽数坐下,这张仪方才在明镜身侧潇洒盘腿坐下,伸手就从魏冉手中取来酒具, 为自己的青铜杯斟了一杯满满。
  夫唱妇随,明镜已自斟一杯,随着张仪将酒杯举起。
  张仪偏头深深看了一眼明镜,道:“我夫妇入秦十年,岁月匆匆,如今一别,此生不知可否还能再见,仪受诸位照拂十年,临别之际,无以为谢,请白将军与冉老弟满饮此杯!”
  白山与魏冉相视一眼,忽地哈哈大笑起来,一起将张仪夫妇手中酒杯接过来,齐齐一仰脖饮尽,长叹一声,直呼痛快。
  魏冉啪嗒一声放下酒杯,低下头去,一开口,声音中却尽是喑哑苦涩,道:“当初云梦泽畔说好了的,仪兄与嫂子,我,还有长姐,一入函谷关,便要扎根老秦,再不济,如同那商鞅一般,受万人唾骂也要相互扶持着,在秦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如今才刚刚过了十年,仪兄便要离去,这一杯,不该是仪兄谢我,该是我罚仪兄!”
  魏冉说完,捧起酒壶斟了满满一杯酒,双手捧道张仪面前。一抬头,张仪便见这刚毅青年脸上,已是双泪纵横,眼中通红。张仪愣了片刻,压不住喉头酸涩,一言不发,接过酒杯来一饮而尽。
  明镜捧起酒壶斟酒,但听淅淅沥沥酒入铜杯,明镜道:“当此乱世,你我已在秦国大展拳脚,虽无法相伴畅快一生,但在这好年华里头遇见了,一道青史留名,也不辜负此生!”
  明镜说罢,白起却见那酒杯被明镜的手推到自己的面前,循着那黄袍袖子往上瞧,白起只见明镜笑意盈盈,柔声道:“这不是还有好后生呢吗?日后秦国有冉老弟,有白起,文武相成,也是好事!”
  白起端起酒杯,直起身来,颔首道:“多谢丞相夫人。”说罢,一饮而尽杯中酒。苦酒入肠,回甘畅快。
  明镜掩唇笑道:“莫要再喊丞相与丞相夫人了,幸亏此处无甘茂在,不然,可得被他那张黑脸扫兴。”
  白起并无致歉,只跪坐回去,双手放在膝头,再不说话。
  白山自斟了一杯酒饮下,对张仪道:“丞相为我大秦奔走十年,纵使离开秦国,也是我老秦人眼里的丞相,这点不变!只有一点我忍不住问丞相,今日离开秦国,丞相可有何打算?”
  张仪双唇刚开,却止住了要说出来的话,轻轻笑了一声,道:“这事,十年前入秦之前,我妻已经问过我,我为秦得罪六国,他日离秦,该何去何从。那时我从未想过这事,只想在秦国终老,便将马鞭缰绳双手奉于我妻,说若他日离秦,张仪此生归隐,不属于任何六国,但属于我妻。”
  这一通话说完,只叫白山与魏冉都愣在原地,连那满脸冰霜的白起亦忍不住低头露出三分笑意来,说道:“丞相与夫人,很是恩爱。”
  这张仪向来舌头三寸,脸皮亦有三寸,脸不红心不跳,嘿嘿笑了两声,抬起手肘抵在木案上,托着下巴,一双眼满含桃花,直勾勾瞧着明镜,继续道:“那是,我与我妻年少相识,这多少年风风雨雨,啧啧啧!”
  明镜脸颊绯红,抬手给了张仪一巴掌,将他脸打过去,自己低下去,道:“功名既成,如今不求什么,只求天地间一个逍遥自在,我只愿游历这大好河山,我们并无封地,若是贫困难耐了,便让他出去说书换粮吧!”
  张仪闻言大笑,只拍着大腿说好。魏冉笑着摇了摇头,捧起一杯酒来,道:“那便祝仪兄口若悬河,财源广进了!”
  一时,长亭之内,欢声笑语,竟将秋风退散,使寒意不侵。日头渐烈,离别之刻已到,众人从亭中起身,张仪携明镜踏出长亭,转身来,齐齐对着亭中人一躬。
  张仪直起身来,大笑道:“诸位莫要远送,张仪携妻去也!”说罢,两人转身下了山坡,登上青铜轺车。众人立在长亭里头,真的一步也没有送出去,只看着那青铜轺车渐渐走远,没入东方黄沙尘土之中。
  三人未在长亭停留许久,见着张仪青铜轺车远去,也就出了长亭翻身上马,打马回到咸阳城中去。魏冉初为咸阳令,公务繁忙,便是白山邀魏冉去府上用晚饭,也不得不推脱,调转马头回了咸阳令衙里头处理公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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