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淡及时躲到一旁,又还了一礼,敛容说道:“世子不必如此,民女人微言轻,与郡主天差地别,不敢与王府论对错。”
“民女只想说,民女与郡主本无恩怨,只愿郡主高抬贵手,放民女一马,以免他日总要活在担惊受怕之中。”
她说的委婉,但句句在理,字字诛心,庆王世子羞得面红耳赤。
他瞪了一眼骂骂咧咧的静安,再次抱了抱拳,说道:“简三姑娘放心,郡主日后绝不会再犯糊涂。也请简三姑娘回去转告简二姑娘,静安郡主这把刀不会总那么好用,弄不好也会割到手的,请她务必好自为之。”
简淡微微一笑,“民女是妹妹,这样的话不方便带,还是由静安郡主自己说效果更好。”
“简三姑娘好口才,好心思啊。”庆王世子亦真亦假的夸赞一句。
“世子谬赞。”
沈余之摆了摆手,示意护卫抬他出去,说道:“九哥忙着吧,告辞。”
庆王世子道:“慢走不送。”
……
简淡帮崔家兄弟挑了一只前朝中后期的青花孔雀纹大罐,又去对面的瓷器铺子里替简静选了一套圆融杯。
几人坐上马车,打算去隔壁街吃烤鸭。
路过古瓷阁时,发现铺门已经关闭,门口围着一大群人。
讨厌和烦人被人挤在中间,正绘声绘色地解说古瓷阁售卖赝品的事。
崔晔若有所思,说道:“睿王世子真是个妙人。”
崔逸道:“赛马会的事迅速传遍京城,这位世子必定功不可没,他对三表妹,还真是上心呢。”
崔晔点点头,“七弟,今儿个咱们可是欠了三表妹一个大人情。”
崔逸深以为然,若没有简淡看出那是赝品,后果不堪设想。
“古瓷阁的局做得的确精妙,想来骗过不少人,赚了不少钱,不知那位王妃在里面充当什么角色。”
“大哥,这件事会不会给三表妹带来更大的麻烦?”
崔晔看了一眼车后面,哂笑道:“不必担心,能解决麻烦的人已经跟上来了,这件事沈余之不会放着不管的。”
第75章 (捉虫)
沈余之的双飞燕马车, 破天荒地停在京城餐饮业中最有名的聚德楼外面了。
在肩舆把抬人进大堂的一刻, 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大堂里的客人自不必说, 便是楼上的也纷纷出了雅间, 藏在楼梯里探头探脑。
一行人从前门走到后门, 看客们默默行注目礼,一个个仿佛孝子贤孙为老祖宗送行一般。
简淡等人跟在后面,一个个小脸臊得通红, 别提多尴尬了。
沈余之和他的随行们面不改色,安之若素。
掌柜不识其人, 却识其排场,亲自为沈余之安排了最豪华的套间--在聚德楼后花园,最里面的一座小院子。
后花园的几座小院子是达官显贵们的专有地盘, 没有实力的人根本进不来。
院落十成新,屋舍精致漂亮。
天井是个微缩的小花园。
大厨在南面的小厨房做菜,简淡等人进来时,烟囱里的轻烟已经升起来了。
大家伙儿在正堂落座。
讨厌和烦人从马车里搬来沈余之专用的茶具和碗筷,又取来两只铜盆, 一只用来擦拭桌椅,另一只用来净手。
聚德楼的女婢们接待过的皇亲国戚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倒不觉得惊奇。
惊奇的是简家姐妹与崔家表兄。
他们虽说同沈余之吃过两次饭, 但都是在家里,从不曾见过这等阵势。
如今亲眼所见,不免像看到西洋景一般,视线在沈余之脸上和他的精致碗筷上流连不去。
“讨厌!”沈余之突然出声。
简静简然吓了一跳。
崔晔崔逸亦忙忙地收回视线。
沈余之眼里露出得色, 薄唇上扬,笑眯眯地看了简淡一眼。
简淡翻了个白眼,恶趣味!幼稚!
讨厌说道:“我家主子幼时身体不好,用外面的器具动辄生病。王爷吩咐我们,但凡在外,所有东西都自带。这么多年下来,早就成了习惯。”
沈余之适时的颔首。
崔晔道:“健康是大事,再小心也不为过。”
简然趴在扶手上,一手撑着小圆脸,说道:“世子哥哥好可怜哦。”
简淡“噗嗤”一笑,他可怜个屁,什么都不用做,就是把奴婢们折腾够呛。
沈余之勾了勾唇角,认真地问简淡:“简三姑娘为何发笑,本世子难道不可怜吗?”
简淡摇摇头,“民女以为,世子是不是可怜,要看跟谁比。比起投胎在穷苦人家,为谋一副药四处奔波的老百姓来说,世子太幸福了。”
沈余之挑了挑眉,“言之有理。既然简三姑娘说了,那本世子把新开的瓷器铺子所得银两的三分之一,用于济世堂舍药,简三姑娘以为如何?”
简淡一怔,我说了,我说什么了?
随即她又想,不管她说没说,这都是桩大好事。
一来,可以给庆王府再来一击,二来,她死而复生,正想做一番功德回馈给老天爷呢。
“世子仁慈,简三敬佩,愿捐一千两。”她从善如流。
崔晔也道:“世子仁义,乃大舜幸事,我们兄弟也出一千。”
简静垂下头,她除几十两月银外,再无其他,不由有些窘迫。
简然咋呼道:“舍药就是给穷人买药吗?我出十两,三姐,可不可以?”
简淡摸摸她的头,笑道:“当然可以,三姐替你出了。”
简然笑嘻嘻地抱住她的胳膊,“三姐对我最好了,以后我的好吃的都分你一半。”
简静捏着帕子,在堆满冰雕的屋子里大汗淋漓。
简淡没兴趣替她解围,只做看不见。
崔逸看出她的窘迫,开口说道:“如此一来,庆王府会更加恼怒了吧。”
这个问题一提出来,简淡才忽然想起,屋子里还有外人呢。
她四下看看,发现聚德楼的婢女们已经出去了。
在剩下的人中,只有简静可能会泄密。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她若泄了密,表面上的好姐妹就不用做了,大家省心省力。
沈余之道:“这有什么,无非再给老百姓再多一些福祉罢了。”
崔晔拱了拱手,“世子大气。”
沈余之道:“大气谈不上。本世子最是记仇,谁不让本世子痛快,本世子就绝不让他痛快。”
简静闻言哆嗦了一下。
……
聚德楼的烤鸭名不虚传。
三只烤鸭,六个人吃得干干净净。
沈余之到底还是有分寸的,没对简淡搞什么幺蛾子,大家规规矩矩地吃了饭,又平平常常地在门口道了别。
简家表兄妹乘车回家。
进院后,简淡三姐妹各自回家。
崔家兄弟去了一趟梨香院,把古瓷阁发生的事讲与崔氏和简云丰。
提起静安郡主时,崔逸复述了庆王世子带给简雅的话,但简淡对庆王世子所说,他只字未提。
崔氏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简云丰也是又气又恼。
送走崔家兄弟,夫妻二人一起去了跨院。
简雅正趴在贵妃榻上痛哭,地上散落着厚厚一层碎纸屑。
白英小声禀报道:“太太,静安郡主来了信,姑娘看信后已经哭了多半个时辰了,不能再哭了,再哭身子会吃不消的。”
说又不说得,打也打不得。
简云丰倍感无奈,扔下一句“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一甩袖子,又出去了。
崔氏坐在简雅身边,好半天未置一词。
她现在明白了,不知不觉间,简雅把她的病当成了自保的武器,不但伤害关心她的亲人,更伤害她自己。
作为母亲,她固然可以严厉教导,但最后遭罪的,一定是她和简雅——简云丰不会在意,简思越简思敏只会怒其不争,而简淡大概会觉得痛快吧。
那真真是亲者痛仇者快。
她绝不能那样做。姑娘在家时自当娇养,将来出了门子,必须自己照顾自己时就能立起来了。
她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崔氏坚定了信心,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抚着简雅的后背,柔声道:“哭吧哭吧,哭痛快就好了。静安鲁莽,且无礼自私,不是什么好伙伴,她不搭理咱,咱还不想搭理她呢。”
……
简淡在回香草园的路上遇到了小马氏。
她抱着简惠,带着仆从,正要去花园。
“哟,这不是三姑娘么,听说你出门了,有没有带好吃的回来?你七妹妹不喜欢穿也不喜欢戴,就喜欢一口好吃的。”
简淡摊了摊手,笑道:“四婶婶,侄女现在是穿没有,戴没有,吃的也没有,就有被静安郡主气出来的一股邪气,七妹妹要不要?”
小马氏脸色微变,“你……”
“唉……”简淡叹息一声,打断小马氏的话,“四婶婶,我的心胸虽宽,却也架不住有人以大欺小,没完没了。可见,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句话有时候真的行不通呀。”
小马氏这才想起自己先前说过的话,脸上一热,嘴里却不肯认输,“那又怎样?拿鸡蛋碰石头的都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