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绵里藏针,话中有话,苏静宁觉得一阵不快。
她这人有什么都写在脸上,不爱遮掩。看不惯谁,定会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所以此时,宁妃的厌恶之情全部摆在明面上,就差没吼出来了。
珍妃得罪的人多了去了,每个都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她要是会轻易被别人的臭脸吓到,她就不是顾雁沉了。
自顾自地饮了口茶,悠闲道:“本宫懒得与你兜圈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知为何,皇上刚刚去栖凤宫了,我害怕皇后机会东山再起,你与我联手吧。”
苏静宁简直被她给气笑了。
“皇上去哪里干你何事?区区后妃,竟然敢窥视圣驾,本宫明日就告到太后那里去。”
“哎哟,生气啦?”顾雁沉掩嘴轻笑,说,“本宫瞧你皮肤远不如初进宫时有光泽,还是少生些气,勿动肝火为妙。”
话锋一转,凌厉地说:“告我?你敢吗?”
宁妃凛然不惧,对她不假辞色:“为什么不敢?”
看了眼刚染的指甲,珍妃垂眸笑道:“妹妹近来日子过得太舒服,恐怕忘了,你跟贤妃都曾与本宫一派的事儿啊。”
她眼里闪过一丝惊慌。
“过去了这么久的事,难为姐姐还记在心里。”口气硬邦邦的,但已比刚才退让不少。
“贤妃姐姐斗不过琛妃,被逐出宫去,难道你就不恨?可怜我们长乐,小小年纪就要与亲生父母分离……”
宁妃大呵:“住嘴!胡言乱语!长乐的父亲明明在宝殿之中,怎像你说的与之分离?”
话说得底气十足,动作却露了怯。
她赶忙让贴身宫女把门关上,生怕被外人听见。
幸而云春已经跟着嬷嬷出去,否则刚才的对话,已经足够她二人下几次地狱了。
珍妃看出她的胆怯,笑意更深。
“贤妃姐姐德高望重,若不是我手中捏有她的把柄,你以为她肯受我驱使?”
她悠悠吐口气,道:“说起来,真要感谢自己那时候多管闲事,看贤妃姐姐血崩,为她寻了个产婆。你猜那产婆事后同我说什么?”
睨一眼宁妃,她浑身僵硬地坐在那儿,表情很不对劲。
“呵…她跟我说,这孩子个头很足,比寻常足月生的娃娃还大,一点儿不像早产儿。本来本宫也没有生出疑惑,可偏偏几天后,这产婆就失足落水死了。你说,世间哪儿有这么多巧合?本宫就是想不生疑都难。”
“你说出去,大家都要死,谁都讨不了便宜。”她话说到这里,苏静宁作为知情人,自然晓得后面的内容是什么。她疲倦地闭上眼,很想快点结束这场对话。
顾雁沉面露狰狞之色,咬牙切齿道:“若是皇后得以脱身,本宫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也许她和皇后并没有这么大的仇恨,可两个人斗了好几年,早就成了死敌。
不止她想皇后死,虞贞不也一样恨她?
等皇后出来,她要做的第一件事一定也是收拾自己。与其被动挨打,不如看到苗头就主动出击。
她绝不会给那个贱人一丝一毫机会振作。
宁妃看着身侧那张被仇恨侵占理智的绝美脸庞,不知道是该讨厌她还是怜悯她。
一辈子都活在仇恨里,难道真的会快乐吗?
“你已经争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该放下了。”她忍不住出声劝慰。
顾雁沉自嘲地说:“本宫做梦都是与虞贞作对,此生是不可能解脱出来了。”她抬眸,看向座上女子,带着一抹深意道,“你可以瞧不起本宫,也可以不为自己谋前程,那长乐呢,你也不管了?本宫若想要拼个鱼死网破,把消息放出去,她还能快乐的长大吗?”
“看来你对景琅也都是些虚情假意,不值一提…”
景琅!
“不准你提他!”宁妃头一次露出这种嗜血的神态,她直勾勾盯着珍妃,眼底一片寒霜。
这个名字她珍藏心底,自己都舍不得回忆,舍不得提起,珍妃凭什么这么轻飘飘地说出来?她这么肮脏,喊他的名字都犹如侮辱。
“哟,这么狠?你这么有能耐,为什么不对贤妃发火?跟你心上人生出野种的可不是本宫,是你那位好姐姐啊!”
“顾雁沉,你……”欺人太甚!
珍妃把茶水饮尽,将茶杯‘咚’地砸在桌上。
“话本宫撂在这儿了,你好好考虑。如果不与本宫一道对付皇后,我保证,在我身死之前,绝对会让长乐身败名裂。”
她丢下一句话,袅袅离去。
望着她婀娜的背影,苏静宁捂着胸口,满眼凄凉。
她只想守着他的孩子好好度日,从没想过参与任何纠纷。
可别人却不愿意放过她,不愿意给她个机会远离是非。
贤妃姐姐,如果你在,一定会比我更从容吧?请你告诉静宁,该如何是好。
第68章 表白
景珏看着皇后那张憔悴的面孔,没起什么同情心,只冷淡地问她:“画从哪里来的?”
虞贞在这冷宫里关的日子久了,脾性也被磨得所剩无几。她拿不出当日破口大骂的勇气,咳了两声,泪眼婆娑道:“数月未见,皇上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吗?”
怜悯?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宁远侯府的尊荣用度朕可一样都没落下,这是天大的福气,你还想要什么怜悯。”景珏叹息,道,“皇后,以前你可没这么蠢,怎么好的不学,尽跟珍妃学这些?对朕下药,伤朕龙体,就是诛你九族都是够的,朕保留了你的尊位,又善待你的家人,还有什么不满呢?”
他说的是实话,自己都清楚。
可宫中寂寞冷清,她实在是受不得这苦…皇后说不出话,一个劲儿地掉眼泪。幸好她身体欠佳没有着妆,否则现在定会糊一脸妆粉。
“朕给你留了几个宫人,也从来没缺过你这里的食物,所以莫在这儿装可怜,有什么话赶紧说。”看够了她那副故作无辜的样子,景珏心头一阵厌烦,想不通她怎么能在做错这么多事后还有脸哭。
她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要真是个恶人,把恶意明明白白摆出来,他倒还能高看她两分。可她私底下不知道用了多少手段,还作出‘全天下我最可怜’的模样,这就令他无法接受了。
虞贞没想到他连半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竟然就这样当着下人的面,直接表现出对她的不耐烦。
她愣了会儿,强行安抚心情,暗暗对自己说:皇上这么急切地赶来,说明他对十六年前的事的确非常上心,如今是他求我透露消息,我才是占据主动权的人,不要怕,不要怕!
如此重复几遍,皇后总算平息了内心汹涌的情绪。
她牵起嘴角,柔声道:“您今日前来,可否是为了十六年前的事?”
景珏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薄唇微张,吐出两个无比清晰的字——
“废话!”
他眼瞳清亮,静静凝视着谁的时候,自带一种无形的威慑力。脸上肌肉牵动,露出个隐晦的讥讽表情。
“你千方百计把那张破纸送给朕,不就是想朕过来吗?”
“既然我现在如你所愿的来了,就赶紧交代了吧,朕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皇后噎住,悻悻撇头,道:“妾意外知道了一些事情,察觉可能与您之前走失有关,所以特地请您过来商讨。”
“画是你画的还是别人画的?”他开门见山,直击要害,完全不愿意跟她拖拖拉拉打持久战。
虞贞已经逐渐习惯了他这种不善的态度,开始进入麻木状态。她呆呆地看着地面,说:“这重要吗?”
“重要啊,如果是你画的,说明你偷窥了朕的东西;如果是别人画的,说明你父亲将朕走丢一事泄露了出去,你说,能不重要吗?”景珏声音冷到冰点,与平时所展现的温和截然不同。
他毕竟是帝王,有生杀予夺的大权。
皇后惊惶,疾声道:“与父亲无关!”
她神色哀伤,唇角划出一个嘲讽的弧度,问道:“您为何这么笃定是我们泄露了秘密?”
景珏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猜测她下一句要说什么。
“难道…就不能是当事人自己画的吗?”
此言一出,他表情立变。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过去的事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为什么会有其他人知道?
皇后微微地笑,轻轻说:“那人也是近来才浮现了些记忆,她自个儿还说不清楚。您想要知道具体的情况,恐怕还要等些时日。”
沉默几息,他皱起眉毛,不悦地说:“事情都没弄清楚,你就叫朕来?”
“你不知道朕还有很多折子要批吗?”
“你要是这么无聊,不如朕把你哥哥打发去边塞牧羊,给你带点羊毛回来玩儿?”
一顿噼里啪啦地责骂,皇帝拂袖,头也不回的走了。
走到门口,见一宫女跪在地上怯怯抬眸看他,下半张脸抹着煤灰,大概刚从厨房出来,只露一双灵动的眼儿。
他收回视线,径直离开。
等他背影彻底消失在宫门口,那怯怯的宫女把表情一敛,从地上爬起来,掸掸灰,走向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