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怎么说玉养人呢?
她万分舒心,露出了多日来第一个堪称慈祥的笑。
“琛儿有心,哀家非常喜欢。”
徐碧琛羞涩道:“母后不嫌弃便好,妾还怕入不了您的眼。”
开什么玩笑!送了座城池,还不满意?
众人只道徐家太财大气粗了,随手就是一尊这样的宝贝!
岂料,重头戏还在后头。
琛妃言毕,忽的裙摆轻掀,双膝屈起,端跪于殿中。她双手拱合,俯头到手,行了个空首礼。
“闻南方百姓为洪水所害,妾痛心不已。嫁作君妇,当与帝同心,妾身愿将所得嫁妆悉数捐出,用以救灾,以解百姓疾苦。”
少女眸子寂静无波,朗声道——
“黄金万两,寄安侯府奉上。”
万两黄金!
景珏感叹道:“徐家爱国之心,日月可鉴啊!得此良臣,斧正君王,振兴社稷,又有何难?”
她当着百官的面如此,是在为徐家铺路,他怎会不知?
琛儿还是不信,不信他会保徐家啊。
第30章 赐婚
她还是不信他。
可这能怪她吗?最是无情帝王家,多得是惨痛的前车之鉴,她不敢信啊。
这是生死赌注,关系到整个徐家的兴衰存亡,容不得她有半分天真。
徐碧琛从不寄希望于外人,她只信自己。
唯有自救,才是良方。
自朱子革新儒学,后世礼制愈发森严,大有复古远周之势。
宫中盛宴,程序复杂,礼节繁琐。
设御座于殿上,御林军分设殿外之东西。司乐坊九奏乐歌于殿内,立乐舞之队于殿下。御筵设于御座东西,诸王座下,次南,东西相向。群臣按品级入座,丝毫不能越逾。
司乐坊奏《皇风之曲》。景珏举酒,群臣共饮。乐止,百官复坐。
举箸品尝美食一番,乐起,武舞入,舞一曲《平定天下舞》。
乐音古雅厚重,舞者跳得铿锵有力,显示出非凡的技艺,令观者心生敬畏。
殿试过后,状元、榜眼、探花都已决出,三位官场新贵虽还未入职,这次也被邀进了宫,皇帝对他们的重视可见一斑。
由于还没有官职,三人坐在很远的地方,不怎么显眼。但这并不妨碍官员们向几位示好。
探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穷小子,看不出什么价值,与大人们攀谈了两句就被晾在一边儿。
顾榜眼和谢状元可就不同了,窄窄的桌前挤满了人,这个刚去,那个又来。
酒杯举了又放,放了又举。
在场各位都是四品以上的大官,按理说不应该如此殷勤,不过这回情况有点独特。
榜眼虽略逊状元郎一筹,家世却更优渥,他是黄门侍郎顾大人的嫡子,当然,这并不重要,最关键的是,他姐姐是珍妃。
宫里格局悄然发生着变化,当朝宠妃的位置早已发生了转移,但这些生活在宫外的大臣,哪怕察觉了些端倪,还是对珍妃心有余悸,不敢忽视她。毕竟是皇帝宠了好几年的女人,万一哪天皇上对她旧情复燃,顾家重拾宠爱,也不是不可能啊。
总之,和顾鄞州结个善缘,百利而无一害。
至于这位状元郎,从前听都没听过,突然一飞冲天摘了榜首,的确引起多方探视。
各位大人查来查去,查了半天,发现人家纯粹是运气好,压根没什么背景。他家比那个探花还穷,哪儿来什么后台。
探花家好歹还有那么几处产业,算是个富农之家。而谢云臣呢,家徒四壁,穷得响叮当,他几个弟弟妹妹还在家轮流穿着彼此的裤衩,真的是除了贫穷一无所有。
要不是他的策论正中皇上心意,这状元之位怎么也是顾公子的啊。
当然,这些大臣是不会承认他文采斐然,文章写得极出色的。
顾鄞州细眉细眼,书生气十足,模样很是清俊。
徐碧琛虚着眼,不着痕迹把他打量。见他这副文弱样子,就晓得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文气十足,可惜眼里看不出什么东西。
真正心怀天下,有雄心壮志的人,眼睛应该是亮的。
就像…
谢云臣。
她把视线从远方收回。
这个男人长得真俊,不敢多看,怕作出违背妇道的事。
没错,就是这么俊。
他的眉和眼,好似从水墨画里生出来一般,浓墨疏淡恰到好处。真正的模样倒不打紧了,最勾人的就是那双眼。
光是俊也就罢了,偏内里又藏着风暴。如果没有防备,立刻就会坠入他设下的陷阱,沉溺其间,无法自拔。
这种男子,天生祸人。
就是他,要重农抑商啊。
徐碧琛笑了笑,笑容里夹杂着一丝愠色。
商贾横行确实已经成患,皇帝为了稳定国家,迟早是要动手的,她能预料,也能理解。但若说这天来得如此快,没有这位了不起的状元郎出力,她可不信。
写什么《重农策》!把皇帝那点儿刚起的心思全给勾出来了!
她徐家这么大的基业,短短一两年内根本无法处理。如果按照景珏正常的计划,对商贾下手起码还需要五年以上!可谢云臣在《重农策》里把当今的社会问题说得鞭辟入里,还提了个什么劳什子改革税制,全部切中皇帝所想,帮他把怎么抑商都想明白了。
这么个惊才绝艳的人才,别说景珏,就是她也想重用了!
事已至此,恼怒无用。徐碧琛自知自己只是一个妇人,哪怕暂时深得圣宠,还是不足以与朝堂政事相抗衡。她阻挡不了历史的潮流,阻挡不了皇帝对商贾下手,她也不想做一个改变世界的伟人。
她只能尽力,保全徐家,保全自己。
察觉到皇帝有心整顿商业,重振农业时,徐碧琛立刻想到,他下一步一定会想尽办法收回盐铁之利。
东南沿海是徐家的天下,就算皇帝宠她,想要重新恢复盐铁官营的局面,必然避不开徐家。所以她当机立断,第二天便借着与母亲见面的机会,让她劝说徐家主动出击。
舍了山林池泽,舍了盐铁,对徐家固然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但比起阖族尽覆,区区小利,何足挂齿?
成大事者,须有壮士断腕的决心与果断。
如果什么都想要,迟疑不决,只会什么都失去,最后一无所有。
她目光坚毅,不带任何犹豫。
*
宴席过半。
殿中,八侑舞于庭,正逢《八蛮献宝舞》。
僖嫔冲太后道:“司乐坊排的舞很是不错,您可还满意?”
太后虽然一心向佛,但遇着热闹场合,心里还是舒畅的,尤其是这么多人聚在一起都在为她贺寿,更是添了几分喜气。
毕竟是上一届的宫斗冠军,说丝毫不爱虚荣,那是假的。
她心中高兴,对谁都笑意盈盈,温和有度。
“乐好舞也好,司乐坊该好好奖赏。”
僖嫔又说:“她们这乐哪里算得上好?您呀是没听过虞七小姐奏乐,那才是人间哪得几回闻。”
太后表情祥和,颇有兴致地看向皇后:“哦?贞儿的妹妹很擅此道吗?”
虞贞暗啐一口,心说:死老太婆,成天想着拉我下马,一听到有其他女子的事儿,高兴成这样。不就是无所出?除了贤妃,还有谁生出来了!还指不定是谁有问题…
这些心情她一点儿不敢表露,只能憋着气自己发泄。
皇后做什么都要端庄有度,她宽袖掩面,饮了口酒,笑说:“舍妹不才,略懂皮毛而已,谈不上精通。”
太后责怪道:“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太谦虚。宁远侯府的姑娘能差到哪里去?快快将虞七姑娘请出来,哀家想听她抚琴一曲。”
皇后不好推辞,便同座下传话的丫头一阵私语。
宫女听了主子授意,稍稍退出宴席,往殿中去。她寻了一会儿,在一个姑娘面前停下,低头不知说了什么。
过了会儿,有宫人在殿中央架了琴。一位着月华裙、浅色褙子的小姐从人群中走来。
她走到离御前数十步的地方停下,含羞抬眸,顿时惹来一众倒吸气的声音。
这是什么绝顶美貌!
明眸善睐,顾盼生辉,比珍妃还美三分。
不得了不得了,虞家可太会生了。先生了个皇后,这会儿把小女儿也送出来,难道想让后宫都姓虞?
未免太心急了吧,虞七小姐这会儿都还没满十五,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可内心再怎么酸,架不住人家的确美貌,这天仙样子,搁哪儿不得受尽宠爱。
只叹自家不会生,生不出这么美的闺女啊!
太后对皇帝说:“皇上,你看虞夫人多厉害,将几个闺女都养得顶好,哀家真是羡慕。”
虞将军还在边关,还有几个月才能回来。今天来赴宴的只有虞夫人和府中子嗣。
景珏点头:“朕也十分钦佩,早听闻虞七小姐一曲琴音,名动天下,择日不如撞日,今个儿要好好听听了。”
虞婉羞怯应声,落座,抚琴。
一曲《惜平生》下来,把听众迷得魂都快散了。
“七小姐果然厉害啊!这种技艺,没个三五十年练不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