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这些人不愿出卖,一旦被查到他们曾在此处逗留,也会连累无辜村民。
是以,还是勿加侵扰为好。
露宿野外是比较辛苦,但好在安全,他俩凭借星星的方位判断南北,一路避人耳目,往盛京去。
又行数天,见山蜿蜒,溪流渐小,至太平府前一座县城。
徐碧琛头发又长了一些,用木簪挽起,两人身无分文,她还剩对耳珠,本想典当,被景珏制止。他找了处小地方的当铺,贱价典当了腰间玉佩,只换了点儿散碎银子,完全不足以用来挥霍,但支付日常开销勉强能行。
那玉其实价值连城,到稍微大点的当铺,遇到识货的掌柜,大可以卖出更好的价格,不过这也面临着极大的风险。小地方虽然不识货,可暴露身份的危险也比较低。
还是那句话,带着琛儿,他万事都以她的安全为先。
两人一路走来,怕与旁人扯上干系增加风险,向来是独行,尽量不进城,不入店,不与人交流。
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们都没遇到前来截杀的刺客,安安全全地抵达盛京城前。
徐碧琛呵了口气,浅浅笑着:“总算快到了。”
笑容之下,隐有忧患。
她直觉危机从现在才算开始,盛景城被谢云臣操控了两个月之久,早已是变天之景。他二人逍遥在外,可远离庙堂,不问世事。一旦踏入城内,便是真正身处风暴之中,无论如何,都要去面对那些未知的难题。
无奈身负其责,唯有迎难而上。
“咳咳…”她话音刚落,便急促地咳嗽两声,巴掌大的脸咳得通红。
到底是没吃过苦头的娇小姐,在外颠簸几十日,瘦得犹如一张薄纸,脸上一点儿多余的肉都没剩下。也因此更显得她弱柳扶风,楚楚可怜。
美貌太甚,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她出行都是戴着轻纱掩面,饶是如此,被那双勾人心魄的媚眼一瞧,也要丢掉半条命才算数。
景珏脸色微变,伸手去探她额头。
极烫。
“你身子不适为何不早点告诉我?”现在想来,昨夜她就有点咳嗽。这风寒之症肯定也不是今天一天染上的。
好不容易止住咳,她可怜巴巴地说:“别凶我,人家生着病呢。”
好吧。
他的怒火当真就这样息了下去,连点儿火星子都没留下,实在只能叹一声美色祸人。
“我们说好的,一切以你的身体为重,你不听话,是不是该认错?”尽管已经没了脾气,他还是认真地把脸板着,严肃问道。
徐碧琛这个小姑娘是个什么顽劣性子,他摸得一清二楚。对她和颜悦色,定是不会往心里去的。硬是要耍耍威风,她才会好好对待。
果然,顽劣的少女老实巴交地点点头,乖巧道:“我错了。”
“嗯,既然错了,就应该听我的话,对不对?”
“不对,大部分还是应该听我的。”她虽认错,还是不忘守住底线,为自己争取权力。
“…那小部分总该听我的吧?”
思考一下,觉得他也提不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便难得大方地说:“可以。”
“好,跟我去镇上找个郎中瞧瞧,风寒之症可大可小,必须得吃点药。”
“不去,我休息休息就好了。”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她是真的非常抗拒喝药!
这会儿条件有限,没办法给她提供蜜饯甜品,吃完那么苦的药却没有甜食补偿,她一定会受不了。
“脑子烧坏怎么办?”
“……”
“你在路上病倒的话,遇到追兵我们怎么逃跑?”
“……”
“你…”
“走吧,我们去看大夫。”
她发现男人年纪越大越爱唠叨,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他在耳边叽叽喳喳不停,让她头晕脑胀,彻底没辙。
屈服在絮叨之下的小姑娘和他一起走进小镇。
这是个专门从事纺织业的手工业市镇,路上行人不多,在这儿生活的百姓大部分以纺织为生,形成了规模化的生产,再将纺织品卖出换取收入。大中午的时间,人们大概都在家中,不会经常出来走动。
走了许久才看到一家药馆。
景珏敲了敲门,刚准备进去,就被徐碧琛猛地一下拉住衣带
她低头垂眸,凑近,压低声音道:“走。”
他虽没搞清楚状况,但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这样,于是立即转身,想要和她离开。
此时,身后传来一道女声,饱含惊讶之情。
她唤了声‘主子’。
徐碧琛叹气,回头,露出个柔和的笑:
“好久不见,琴芝。”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几章?也许十章?完结!!开学看到好多学弟学妹,深深感到自己老了,哭泣
第118章 大道
这女子琼鼻玉面,一身素衫,是小镇上少有的漂亮,寻常人见着,定要惊呼一番。
她梳着妇人发髻,神情温柔,眼如秋水,浩渺生波,嘴唇微张,惊讶之语脱口而出:
“娘…夫人为何在此?”
徐碧琛容貌隐于面纱下,只留一双明眸在外,她笑了笑,道:“我偶感风寒,正想到医馆去瞧瞧,既然在这里遇着娘子,就请你带我们进去吧。”
街上人虽不多,但毕竟是公众场合,以这两位的身份确实不适合久留。
琴芝余光瞥到旁边高大的男人,身子不由微微颤抖了下。
她急忙垂头,领着两人进了屋子。
“安娘,这两位是?”
一个抱着药筐的青衣男子从院中走进,刚掀开帘子,便看到了他们三人。
她见他只穿了件单薄的布衣,柔声嗔怪道:“相公,你又忘了加衣裳。”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
经她提醒,他才察觉到了些许寒冷。拍拍脑袋,不好意思地说:“在院子里整理药材,一时忘了这茬,多亏有娘子提醒。”
说完,他露出个温和的笑容,把药筐递到药童手上,对着他们拱手问好:
“你们二位是安娘的朋友吧,小生这厢有礼了。”
医术讲究望、闻、问、切,他当大夫的时间不算短,一眼就发现了徐碧琛的不对劲。
“请恕小生唐突,可否请这位姑娘张开嘴让我瞧瞧?”
景珏不满开口,硬邦邦道:“她已经成婚了。”
言下之意,你该叫她夫人。
琴芝一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就想噗通跪下。还好她迅速掐了掐掌心,用这种刺痛来阻止自己的行为。
虽然已经作别过去的生活,也拥有了新的身份,但那种威压已经深深刻在了骨子里,无论她脱离宫廷多久,都无法抵抗。
她扶着桌面,强撑住发软的腿,勉强笑道:“元哥,这是琛夫人,以前有恩于我,她受了点儿风寒,你给她开点药可以吗?”
“啊,原来您就是琛夫人!安娘提起您好多次,一直没见到真人…我这就去给您抓两幅药,你们先聊着。”程元说完,又冲她深深一拱,转身朝药柜跑去。
药馆挺大,除了这间会客的大堂,后面还有个院子,院儿旁隔出了一间小屋,供人中午休息。
琴芝一边引着他们往里屋去,一边羞赧道:“元哥做事有点轴,让娘娘和皇…皇上见笑了。”
景珏还是摆着臭脸,一言不发,浑身散发着黑气。
徐碧琛知道,他还在记仇,气人家之前陷害过她。
这家伙,总说她小心眼,其实他自己才是最小气那个,几百年前的账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她悄悄顶了下他的胳膊,对琴芝说:“轴点儿也好,一心扑在医道上,也就没其他心思出去沾花惹草。”顿了顿,又道,“你出宫后,便是嫁给他了吗?”
再是狠辣的女人,提起自己心爱的男人,脸上也不由要浮现出几分娇羞。
她小声回答:“正是,奴婢已经嫁作程家妇。”
“你现在,是叫安娘吧。”
“嗯…”
徐碧琛咳了两声,虚弱地弯唇,道:“平安是福,这个名字比琴芝要好得多。”
安娘是烂大街的名儿,大燕女子,十个有三个名中带个娘字,其实并不怎么独特,也没有什么诗情画意。相比之下,琴芝更加悦耳,也更上得台面。
但那是别人强加给她的名字,如同那些强加的富贵,强加的浮华。再是美丽动人,也不是自己的选择。
现在,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路,沿着这条路,去开拓崭新的人生。
她抬头,四处打量一番,好奇问道:“这座药馆,是用你的嫁妆开的吗?”
寄安侯府绝不小气,而她,更非吝啬之人。琴芝虽构陷于她,多有不义,但好歹也曾尽心侍奉。
她夹在后宫妃嫔的斗争中间,左右为难,被弄得满身狼狈,已是接受了背叛旧主的惩罚。更多的欺.辱,变得没有意义。
报完仇,徐碧琛也没有兴趣去欺压弱者。
深宫之中,又有谁没有自己难以启齿的欲.望,没有那些隐秘而晦涩的过往?
人无完人,都只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存在,无须苛求。
是以在斗倒贤妃后,徐碧琛放了琴芝一条生路,还为她备了一份厚礼,将她送出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