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个赛一个的狠,落子无情,杀得个你死我活,戾气冲天。
谢咎脑子转得极快,棋子落得也快,可惜他的对手恰好也是这样一个天赋型棋手。你来我往,没哪边讨得了好。
徐碧琛胜在心细如发,走一步想五步,心里能迅速演算接下来即将出现的多种棋路,从而提前做好防备。而谢咎胜在超乎常人的果决,他完全不吝惜棋子,该舍即舍,力求围猎对手,是种杀敌一千自毁八百的下法。
僵持了一个时辰之久,徐碧琛抹了把汗,给自己添了点茶水。
她渴,谢咎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把杯子凑到嘴边,一口饮毕。
眼看男人喉头一滚,茶水咕噜下肚,她垂头浅笑,眉目柔和,眼底星光似有万千繁花随清风而来。
最后一子落下,直接让谢咎的棋子失了气,将它提子,已无单官,是为终局。
徐碧琛巧笑倩兮,拍拍手,道:“是我胜了,你可要记得自己的承诺。不过…也不知你还有没有命履行诺言。”
对面,面若桃花的男子,眼底深青搅动,唇色淤紫,气血翻滚于胸,浑身黑气涌起。
他盘腿端坐,眼珠一动不动地死盯着她,看不出什么情绪。
徐碧琛顺手操起桌边的水果刀,上面还残留着苹果香气。
将刀架在他脖子处,表情温婉,语气轻柔:
“再问一遍,你将我那两个侍女如何了?”
死亡逼近,谢咎却很平静地说:“杀了。”
他掀起眼皮儿,笑得风情万种。
“你忘了吗?我说过的,用刀,呲地捅下去,两个都没了…”
徐碧琛也笑,同样的明艳无双:“好,好,你真有种。”
她反手高抬,呲——
刀尖尽没他胸膛,血花绽放,浸透胸前大片布料。
谢咎唇瓣紧抿,在刀刺入的时候瞬间轻颤,但忍着疼痛,一声未吭。他叹了口气,抓住她的手腕,缓慢、用力地把水果刀往外拔。
一点、再一点…
徐碧琛惊讶,不敢置信地说:“吃了闹耗子的药,你怎么还能有力气?”
那毒药她听闻可断肠烂肚,吃下去神仙难救,为什么谢毒蛇除了脸色差点,好像没受什么影响?
他置若罔闻,仍然执着于拔刀,终于,刀尖从身体里滑出。
止不住的血,无尽的血色,从伤口处蔓延开来。
滴答,滴答,滴落在地。
他定定看着她,不说一言。
徐碧琛冷笑,心如死水般寂静,没感到丝毫畏惧和怯意。
她已尽了人事,天不帮忙有何办法?
事到如今,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已经完全不由她做主了。
“再看把你眼珠子抠了。”她哼了声,装腔作势道,“要杀赶快杀,我可不怕你。”
末了,又心虚地补充一句:“留个全尸好吧?”她这么年轻貌美,不想死相那么凄惨。
谢咎将她仔仔细细看了遍。
忽然张嘴,道:“你走吧。”
诶?
她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伤口还在泌血,谢咎不作任何处理,任它恶化。他手指无意识的收拢,紧紧扣住她的皓腕,低声自嘲:“景季珑已经杀了一百零二个北梁大臣,如果再不把你放回去,我们就会全军覆没。”
他抬头,嘴唇咬破,嫣红乱抹,凉凉笑道:“真狠啊。”
一次如此,两次也如此,要让他走投无路。
一把将她推到地上,他捂着胸口下地,脚步虚浮地甩门而去。
徐碧琛这晚睡得很不踏实,迷迷糊糊,半梦半醒,连着做了好几个噩梦。
阳光洒在脸上,她动了动睫毛,慢慢睁开眼。
见她转醒,一个女子喜极而泣,倾身扑过来,高声喊道:
“娘娘醒了!”
是彤云的声音,她激灵一下,彻底恢复了神智。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有个很重要的亲人去世,挺多事情的,晚更新抱歉啦!希望我、我的家人还有天使们都能健健康康滴,健康是福鸭
第84章 相见
徐碧琛愣了会儿,感觉喉咙有点干,清清嗓说:“本宫又没死,你们哭什么?”
被掳的日子不比在宫里,山珍海味堆着吃不完。每天肯让她吃满三餐,送点米粥馒头,已经是歹人‘仁至义尽’的结果了。这些东西说白了只能勉强果腹,压根没多少营养。
再加上除了粥,其他东西味道都不怎么样,她没吃几口,所以失踪十一天后,琛贵妃珠圆玉润的俏脸瘦得只剩一张皮,两颊无肉,较之以往,五官更为突出,也显出了几分成熟女子的棱角。
彤云呆呆看着她,憋不住眼泪,抱住她手臂号啕大哭:“我的老天爷呀,哪个杀千刀的把娘娘您掳去了,瞧瞧这张脸…”
徐碧琛急忙摸了摸脸蛋,慌张道:“沧桑了不少?”
这么多天,雪蛤燕窝莲子薏仁统统没吃,可怜她这张花容月貌,肯定被谢咎给折磨憔悴了!她真想杀了他!
彤云咽了口口水,顿了顿,讪讪道:“瞧瞧这张脸,虽然更加美丽夺目,但也架不住它没肉了的事实!”
她忿忿不平地说:“该死的贼人,他们知道您这些肉是用多少银子堆出来的吗?您平时吃的那些珍珠玛瑙汤、雪蛤炖莲子、金乳酥、翡翠酒酿丸子得值多少钱呐!”
徐碧琛揉揉太阳穴,觉得自己脑仁疼得厉害,她赶忙制止了彤云的喋喋不休:“行了行了,本宫在你嘴里就是个只会吃饭的饭桶。”
小声嘟囔一句,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清:“刚进宫时明明还挺稳重,现在愈发像个小孩子了。”
当然她绝对不会承认这是因为宫中生活实在太惬意,之前想的那些争宠烦恼一个都没出现,所以才把人给养傻的。从入宫开始,皇帝就把她和披花宫捧在了掌心上,没让她真正地卷入深宫风云。
比起彤云,桃月算是真正体验过残酷宫斗的人物,她性子一如既往的内敛沉稳。看主子嘴唇干得起皮,贴心地递过来一杯已经快放凉的温茶。
接过茶杯,痛饮完,徐碧琛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桃月。
她宠溺一笑,道:“主子还想再喝一杯吗?”
“嗯嗯。”桃月简直是她冬日里的暖炉,贴心又可靠。徐碧琛不禁为自己当初的绝佳眼光感到沾沾自喜。这么多宫女,她独独选择了重用桃月,而且此后桃月也没让她失望过,足以说明她的选择有多正确。
她给主子倒了杯热茶,琛贵妃喝了之后,舒服地眯眼,像猫儿一样轻轻摇晃脑袋。
休息够了,她伸个懒腰,冲彤云颔首:“且与本宫说说,去灵恩寺那天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儿。”
烟雾一出她就失去了知觉,等她醒来,人已经到了陌生的环境里,全然不晓得是怎么个情况。
提起这个,彤云还是惊魂未定,脸上浮现出一抹惶色。
“那天您大呼有刺客之后,殿中的人就陆陆续续昏倒了。奴婢也是过了阵子才苏醒,醒来发现您不见了踪影,我和桃月从地上爬起来,出门一看,外面堆满了尸体…”
时间已经隔了很久,但她仍能记起当时的情景,说是人间炼狱也毫不为过。
整个灵恩寺的随行侍卫被屠了个干干净净,左金吾卫的脑袋就那样明晃晃地挂在枝头,风一吹,黏着血的发丝便轻轻飘动。
彤云胃抽搐了下,干呕出声。
她这副模样,不用多说,徐碧琛心里已然大概有数。
定是极其惨烈,才会让她时隔多日还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回想起在小径上和谢咎狭路相逢的事情,两人对视一眼,她立刻察觉此人煞气冲天,是个不折不扣的杀神。如今这种预感得到了验证,徐碧琛竟然丝毫不觉得意外。
桃月拍了拍彤云的背,知道她难以继续陈述,于是接过她的话,说:“说来也怪,灵恩寺一行虽然死了很多人,但女眷全部活了下来,无一例外。而且不知怎的,这边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宫里,皇上当即命右仆射封锁城门,设下重重关卡,严查数日,但都没查出点儿线索。”
徐碧琛皱眉,问她:“那些北梁遗臣又是怎么回事?”
听谢咎话里的意思,景珏好像杀红了眼,差点没把人家屠个干净。
桃月眼底闪过些许惊讶的色彩,缓缓道:“您还知道这件事…其实也就是您失踪第五天时候发生的,没过去多久。有人密信检举,说北梁大臣暗中谋划复国大计,有造反之嫌,皇上很快重启锦衣卫,最开始是每两个时辰杀一位大臣,将其头颅高挂城门上,以儆效尤。”
“后来越杀越多,越杀越频繁,至昨日已斩了一百零二个,眼看就要将他们屠戮殆尽了。因着这事儿,宝妃娘娘名声大噪,现在连言官都松了口,不肯再费舌抹黑她了。”
她颇感兴趣,高挑眉毛,意味深长地说:“哦?同她又扯上关系了…你详细说道说道,咱们宝儿姐姐是如何力挽狂澜,赢得满座赞誉的?”
桃月听她那口气差点没笑出声来,她早知道主子和宝妃有仇怨,虽不晓得原因,但看着两人每天上演姐妹情深的戏码,明争暗斗,实在觉得尴尬。如今主子却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话里的嘲讽之意简直快要溢出来了,谁都能听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