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药谷门口，马车就不能进去了。
宋瓷马车上下来，看着绵延的高山和壮丽的夕阳，她一时间竟是精神恍惚，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般。
她从皇宫出来，是直接坐的马车，路上因为心事重重也鲜少看外面的风景，到了目的地了，骤然看见这和皇宫截然不同的景色，她才蓦然意识到——
我原来已经离皇宫那么远了。
宋瓷怔怔地站着，眼睛从草木，从高山快速地掠过，最后定格在那艳丽的晚霞上。
极美。
卫黎后她一步下的马车，见到站在马车边发呆的宋瓷，走上前，握住她的肩膀，有些奇怪：“淼淼，你在做什么？”
“将军，”宋瓷转过身来，她眼中有点点亮光：“原来我们真的出宫了。”
卫黎愣了愣，然后轻笑道：“对，出来了，往后山高水长，路还很远，我还想带你游遍这江湖四海，你怎么才走这么点路，就哭鼻子了？”
宋瓷愣了一下，心下感动的无以复加。
她轻轻地拍了一下卫黎的手，然后挣脱往前走，道：“我才没有哭鼻子呢！”
卫黎站在身后，忍不住扬起唇，而后追了上去。
——
药谷四面环山，地方不大，但是种满了花草，风景极为秀美。
宋瓷虽然是在皇宫侍奉多年，但是这般野性，却又井井有条的美，还是让她惊艳。
她站在山谷的入口，已经能瞧见中间的房屋。
不知这其中哪一间，住的是宋彦？
以前在宋家的时候，宋瓷从来不被喜欢，所以住的地方也很磕碜，而宋彦则是被寄予厚望，故此宋彦住的很好，而宋瓷则是分在一个极小的房间里。
但——
这并不影响，宋彦让宋瓷一同歇息。
宋瓷还是孩子的时候，便同宋彦睡在一起，而等到大了些，宋瓷就会被勒令不许同宋彦一起了。
想一想，都是好遥远的事情了。
宋瓷不安地看了一眼卫黎，卫黎也察觉到了她的紧张，牵着她的手，道：“跟我来。”
这花谷宛如一个极大的御花园，宋瓷走在其中，满目缭乱。
耳边时不时传来水声和孩子的笑声。
走得近了，到了正中间的屋子，宋瓷才发现，原来这里有好些孩子，他们有些在晒东西，有些在斗蟋蟀，叽叽喳喳的一片，好不热闹。
“卫大哥来了！”
有个孩子最先发现卫黎，立马喊了出来，其他孩子立马反应过来，而后他们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喊道：“卫大哥，你怎么来了！”“你有没有带糖过来呀！”
“好了好了，带了，在后面马车里，阿南正守在那里，你们出去接吧。”卫黎笑着道。
宋瓷看的出来，卫黎和这些孩子很熟。
“哇！”
听了卫黎的话，他们全都往外挤。
宋慈看的惊讶，瞪大了眼睛瞧着他们。
而有个小姑娘则是看了一眼宋瓷，然后问卫黎，道：“卫大哥，这个姐姐是谁呀？”
谷里来了陌生的面孔，任谁都有些好奇。
几个孩子放大了耳朵听着。
宋瓷也是一愣，她忐忑地看着卫黎，脑中也在猜想他会说出什么答案来。
朋友？宋彦的妹妹？还是……
“是你们大嫂，是我娘子，”卫黎对着宋瓷眨了眨眼睛。
宋瓷的脸悄然红了，她别开眼，没敢看他。
那些孩子都捂住了眼睛，嚷嚷道：“卫大哥带媳妇儿来了！”
宋瓷也没想到，这些孩子竟是如此地大胆，竟然就这般叫出来了。
她转过头，瞪着始作俑者：“我还不是你娘子呢！”
“很快就是了。”卫黎毫不在意地一笑。
宋瓷脸烧的通红，她下意识地甩开卫黎的手，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但难过的是，她甚至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
而这时，一个女声道：“好了好了，你们这些调皮鬼，快去山谷门口接东西，别闹了。”
宋瓷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简单布衣的女子站在屋子门口，温柔地看着他们。
这女子看上去已经上了几分年纪，但五官秀雅，眉目温和，有一种别样的美。
“小黎，这次来的怎么这般快，前两天你的信才到，”那女子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宋瓷，道：“这就是宋公子的妹妹？”
卫黎先前来信，已经将情况说过一遍了。
卫黎和宋瓷都点点头，而卫黎接了一句道：“赵姨，我稍后再来拜访您，那宋公子人呢？”
“还住在那后面呢，也不和我们说话，我知道你们着急，快些去吧。”赵姨又看了眼宋瓷，笑着道。
“多谢您。”宋瓷忍不住回道。
赵姨摇摇头，道：“不客气，姑娘的兄长这些日子恢复的不错，你快些去看看吧。”
“好，”卫黎拉着宋瓷，沿着旁边的路，朝着房屋后面跑去。
宋瓷回头看了一眼那位赵嫂，她温柔地笑看着他们，见宋瓷回头，对她微微点头。
宋瓷也忍不住点了点头，然后跟着卫黎往前跑。
这里的风景，真是如画儿一般美。
哥哥留在这里，可以摆脱做刺客的人生，倒也很好。
只是哥哥的眼睛……
宋瓷脑子里思绪纷飞，她心中紧张，抓着卫黎的手越来越用力。
卫黎明白，便道：“到了。”
这山谷本身便算不得多大，绕过中间的房屋，跨过一片花田，宋瓷就看见了一栋孤零零的小竹屋。
兴许是因为竹子搭建的，看上去倒也不显得违和，别有一番悠闲的味道。
但若是将这竹屋同在前头的几间房屋放在一起来看，就显得格外孤独了一些。
宋彦就住在里面吗？
宋瓷瞪大眼睛，她松开了卫黎的手，小心地往前走。
花田里盛开的花，宋瓷也认不出来，只觉得什么颜色都有，沐浴在夕阳里，格外好看。
她小心地走在里面，然后停住了。
透过那些在视野里摇晃着的花儿，她看见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打开了门，走了出来。
男子一身白衣，白布蒙着眼，虽然看不见，但是对地形很是熟悉，走起来并不费力。
宋瓷的视线怔怔的跟着他转。
哪怕和五年前有了很大的变化，但她也可以清晰地认出来。
这是宋彦。
但和宋彦又很不一样。
记忆里的宋彦，是很少穿白衣的。
宋彦大宋瓷六年，从小习武，常年着黑衣，很早就开始接刺杀的任务，身手敏捷矫健，看上去也比同龄的孩子要健壮。
但是现在的宋彦，不像刺客，倒是像个书生。
尤其是，他不再用剑，正安静地在收放在门口晒着的草药。
和以往有着天壤之别。
宋瓷轻轻地喊了一句：“哥哥？”
第65章 哥哥（2）
宋瓷这句话很轻，与其说是喊，倒不如说，只是无意识间的一声呢喃。
但是宋彦僵住了。
他慢慢地转过了身，脸朝着宋瓷的方向，唤了一句：“阿瓷？”
宋瓷目光微湿，她屏住呼吸，没有说话。
而一个女子从竹屋里面走了出来，她扶着宋彦，道：“公子，您在叫谁？”
“我好像听到了我妹妹的声音……”宋彦忍不住道。
宋瓷静静地往前走。
而那女子道：“我们派了好些人去宋家找了，你妹妹根本没有消息，又怎么可能会来这里呢？您好好养伤吧，我爹爹说了，你的眼睛，还是有康复的希望的。”
派人找过吗？
宋瓷道：“哥哥，你真的派人找过我吗？”
她这一出声，宋彦和那女子都是一惊。
那女子看着宋瓷，惊疑不定，道：“你是什么人？”
宋瓷还没回答，宋彦便道：“阿瓷？”
他连连道：“阿瓷，是不是你？你是不是在？”
卫黎也赶到了宋瓷的身后，而那女子叫道：“卫大哥，你怎么也在？”
宋瓷怔怔地站着，她心中如有千言万语，但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卫黎则是道：“我送你妹妹过来，宋彦。”
——
小竹屋里面很简单干净，一张床，一张凳子，还有一个摆放了许多瓶瓶罐罐的柜子。
这么简单的布置，是方便哥哥在里面走吗？
宋瓷坐在一边，手里捧着一杯茶，她看着宋彦，心疼而陌生。
“没什么好的茶水了，阿瓷，你将就些，”宋彦也有些局促。
“哥哥，我不在乎这个，”宋瓷低低地道。
卫黎和那个女子都出去了，他们极为贴心地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二人。
宋瓷本以为自己见到宋彦，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将自己的委屈和难过，这些年经历的，全都告诉他。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鲜明地感受到了一种距离感，横在了她和宋彦之间。
“你……”两人同时开口，然后同时住了嘴。
宋瓷深吸一口气，然后道：“哥哥，你的眼睛，还能康复是吗？”
她力图让自己说出的话显得云淡风轻，但是憋不住的哭腔还是暴露了她。
宋彦轻轻地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