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潆的手顿了一下,继续收拾棋子:“皇上扯远了,接着下吧。”
夜色渐深,沈潆是强打着精神陪裴章下棋,私下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裴章将棋盘一推,说道:“该休息了。”
沈潆的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抬头:“皇上不回宫么?”
“朕就在这儿睡一觉,等天亮了再回宫。”裴章很自然地说道。
沈潆心中警铃大作,作势要下炕床:“那此处就留给皇上,我去屋里睡。”她还没碰到鞋子,裴章已经到了她面前,手按着她的双肩,将她压在了床上。他们靠得很近,四目相对,彼此呼吸的温度都能清楚的感觉到。
“你打算躲朕躲到什么时候?”裴章看着她的眼睛,心中压抑的欲望如同潮水一般涌动。若不是她怀着身孕,他等不了那么久。
沈潆正想着如何脱身,大内官在外面叫了声:“皇上!”
大内官向来有眼力,会在这个时候打扰,说明是要紧事。裴章放开沈潆,掀开帘子出去,沈潆只依稀听到“鞑靼”几个字眼。
过了会儿,玉屏进来,对沈潆说道:“皇上已经走了。奴婢服侍夫人歇下吧?”
沈潆这才松了口气。但她又隐隐有几分担心,这些天,她忍着没有问裴延的近况,害怕裴章会对他下手。裴章连永王定王那几个亲兄弟都没放过,更何况是裴延?可她现在如同笼中鸟,只能干着急,什么也做不了。
这一夜,她梦到了在西北的时候,裴延每晚睡觉的时候,总要拥着她说会儿话,有时候是家常,有时候是关于将来的。他的嗓子受损,声音特别低沉,带着几分沙哑,比任何安神的香都管用。常常是他说几句,她就睡着了。
她在长信宫的时候,常常整夜失眠,要靠香来催眠。可是在裴延身边,几乎没有再睡不着过。这就是裴延和裴章的区别,裴章给了她至高无上的地位,却没有问过她想要什么。裴延虽然只给了她妾室的名分,但他却把满满的安全感给了她。
第二日,沈潆醒来的时候,玉屏就站在床边,她对沈潆说:“夫人,鞑靼发兵了,绕过西北军的驻扎地,直接攻击的开平卫,已经有好几个城池失陷了。所以昨夜,皇上才赶了回去。”
鞑靼要打大业,最短的路径就是西北军所在的山西,而且山西那一带相比于整个西北防线来说,比较富饶,一旦攻下,就可以提供丰富的补给。相反开平卫一带实在太冷了,几乎寸草不生,攻下虽然容易些,但会消耗掉鞑靼骑兵大量的体力,没有战利品也会降低他们的斗志。
这样的打法实在是说不清利弊。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对边境的战事如此关心,对于鞑靼还有几个边境卫所的情况,能够如数家珍。所谓耳濡目染,便是如此吧。
“皇上忙于战事,应该有一段时间不会过来了。”沈潆说道。
玉屏扶她下床,帮她梳洗更衣。沈潆现在的肚子大了,穿的衣服十分宽松,但她四肢仍然纤细,脸蛋也没什么变化,所以乍看之下,并不像个有身孕的人。
“皇上这样频繁来潜邸,宫里都不知道吗?”沈潆戴上耳坠问道。
玉屏回答:“夫人的事,皇上应该是有意瞒着太后和庄妃那边的。至于能瞒多久,就不知道了。”
皇上夜夜不在宫内,后宫的人早晚会听到风声。到时候,难保不查到潜邸这里来,她们就会有麻烦了。虽然呆在这里并非沈潆所愿,但在那些人的眼里,她到底是个碍事的。
她只是没想到,这个日子会来得那么早。
翌日中午,沈潆还在午休,院子里忽然起了一阵喧哗声,好像有什么人闯了进来。她刚要起身询问玉屏,就有两个嬷嬷冲进来,将她架了出去。
院子里,早就已经摆好了阵势。霍太后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左右两边都站着人。玉屏被压在地上,而后沈潆也被带到了霍太后的面前。
这潜邸再固若金汤,也是里头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想要进来,尤其是皇帝的母亲,总会有办法。那些看守的人也不敢反抗。
霍太后看到沈潆,眼睛微眯。她没想到皇帝不仅偷偷藏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这个女子还身怀六甲。难道这也是皇家的血脉?既然是皇家血脉,光明正大地接近宫里就好了,为何要偷偷摸摸地藏在潜邸?
一个嬷嬷立刻过去,耳语道:“太后,这妖女原本是靖远侯的妾室,她所怀的是靖远侯的孩子。皇上把她藏匿于此处,可能还想将这个孩子认作皇室的血脉!”
“岂有此理!”霍太后一拍扶手,指着沈潆,“说,你到底给皇帝喝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他不顾纲常,做出此等出格之事!”
沈潆抬眸看着霍太后,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瑕疵,只是面目威严。
“太后娘娘以为,是民妇自愿在此?”
霍太后得知皇帝在潜邸藏了人的时候,心中第一反应也是不信。毕竟她自己的儿子她很清楚,不是个沉迷于女色的。只不过她今日亲眼所见,由不得她不信。她那个一向自持的儿子,居然强掳了臣子怀孕的妾室藏在潜邸。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不仅会引起朝堂震荡,甚至还会让皇室颜面尽失!
所以这个女人,无论如何都不能留。
“无论你是否自愿,你迷惑了皇上是事实。哀家赐你一杯酒,你自行了断吧。”霍太后面无表情地说道。
沈潆一惊,两个嬷嬷上前来按住她,另一个则端了一杯酒,走到她的面前。她欲开口,那名嬷嬷已经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她用力挣扎,可是哪抵得过两个老虔婆的力气。
这个时候,被按在地上的玉屏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脱开了钳制,一下子撞向拿酒那个嬷嬷的腰部。那嬷嬷被撞倒在地,手中的酒也打翻了,全洒在地上。
“一群没用的东西,连个奴婢都看不好!”霍太后气道,又指使几个人,将玉屏强行拖了下去。
“再去取酒!”她吩咐左右。
“太后,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您为何不能发发慈悲,放我一条生路?”沈潆大声问道。
霍太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犹如看着一条待宰的鱼。
“你迷惑皇帝是错,让皇帝喜欢你是错。作为帝王,他不能有弱点。你也别怪我,我这个做母亲的,总是要为他扫除所有的障碍。要怪,只能怪你像嘉惠后,所以你的下场也只能跟她一样。”
沈潆听罢,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皇后是您……”
霍太后一边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子,一边说道:“既然你要死,哀家就让你做个明白鬼。没错,先皇后的死,是哀家授意的。哀家当年是先帝的奉香女官,送到长信宫的香有问题,哀家当然知道。但是那时,哀家已经让沈氏吃了很久的药,香只是起了催化的作用而已。她让哀家的儿子进退两难,只有她死,皇帝才能真正的没有后顾之忧。所以哀家,如何会让她的替代品,活在这个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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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沈潆抬起头,看着霍太后。在她的认知里,这只是个与她不亲近的婆母,从没有想过这个人会害自己的性命。她轻轻地问道:“皇上知道吗?”
霍太后冷笑一声:“你还指望皇上来救你?告诉你,他今日出城去了,没有两三日不会回来,否则哀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你别想着拖延时间了,哀家这就送你上路。”
“太后将所有的过错归结到一个女人身上,不觉得不公平吗?”沈潆淡淡地笑了笑,“您也是女人。何苦要为难我一个弱女子?”
霍太后没想到她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明明是受制于人,生死悬于一线,她却很淡然,好像看破了一切。而且她的目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霍太后的后背阵阵发凉。
难怪说她像嘉惠后,真是越品越像。
可是霍太后没有时间深想了。曾经她在深宫之中,步步为营,小心地看护裴章长大。她不敢吃宫中送来的东西,怕有人毒害他们母子俩,便偷偷地从宫外买了面粉,做饼给裴章吃。她四处赔小心,提心吊胆,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裴章长大成人,先帝愿意给一个封地,让他们母子俩能够离开皇宫安然渡过下半辈子。
可她没有想到,她的儿子能当皇帝。苦熬了半辈子,终于苦尽甘来,再也不用看人脸色。如今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局面,她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
沈氏不是不好,她陪着皇帝渡过最艰难的那段岁月,霍太后是看在眼里的。可她身为六宫之主,却生不出孩子,也不让皇帝去亲近别的女人,皇室的香火何以为继?何况只要有她在,皇帝始终束手束脚,瞻前顾后,无法放开。
所以霍太后在沈潆身体本就不好的情况下,选择了一种能让她尽可能安乐点的死法。她不认为自己有错,今日所为,也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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