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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心怀蜜谋 金推完结+番外 (许乘月)


  “我是说,你该回自己舱中休息。”她喉头紧了紧,小声道。
  早前在仪梁郊外山洞里是曾如这般挨着“睡过”,可那是形势所迫,况且还是众人都在一处,不一样的。
  他索性也翻身趴下,侧脸望着她。
  漆黑中,晶亮四目相对,仿佛夜空里两颗孤独星子,交相辉映,彼此陪伴。
  “明秀怕你夜里高热反复,得有人守着,”他隐了个呵欠,精疲力尽般哑声低喃,“她已经知晓你是‘夫人’了,自叫我来守。”
  白日里明秀总不敢直视她,她以为是害怕,竟是为着这个?岁行云脑中乱糟糟,只觉体温急剧蹿升,却又不是高热那种烫法。
  “你,为何要说出去?”
  “别恼我。他们在背后嘀咕我逃命不带夫人,禽兽不如。若不解释清楚,我往后没法做人了。”
  想是疲倦困顿之故,李恪昭的声音不大。
  这话以梦呓般的调调说出,落在岁行云耳中便活似求饶,又似告状。
  眼下情形让她觉得荒谬,可听了他这句仿佛藏着委屈的含糊嘟囔,又觉想笑。
  本是个无可挑剔的主君,莫名被人误以为危急之时抛下妻子,可真冤枉死他了。
  行吧,主君的名声到底比她紧要些。他话都放出去了,她还真能砍了他不成?瞧这乱的。
  “好,我不恼。但睡在一处不合适吧?眼下我只是不便动弹,伤势已无大碍,不需人时时守着的,”她无端端咽了咽口水,“可否让明秀来将我……”
  似是嫌她话多,仰躺的李恪昭手臂轻抬,反手盖住她的眼。“别赶我,我没处去。”
  岁行云心跳如擂。“一整个船队十余艘船都是你的,你告诉我没处去?”
  他疲惫浅声,语带不自知的无力哀求:“行云,别闹。我很累,让我睡会儿。只一会儿。”
  耳旁是渐渐平稳的呼吸声,眼前是轻轻盖在自己眼上的温热手掌。
  岁行云觉得自己和李恪昭之间,定有一个人疯了。
  可怕的是她居然毫无斗志,非但半点也没想将他一脚踹飞,甚至生出“他此时其实很难过,弱小可怜又无助,睡会儿就睡会儿吧”的荒唐错觉。
  好的吧,疯的人是她。


第47章
  中宵缱绻, 长夜静谧。
  两人同床共枕, 在被下隔着一掌宽的距离,既能感受到彼此温热,又不浮夸勾连。
  岁行云静静望着面前沉睡的侧颜, 脑中一时空白, 一时又有许多芜杂念头此起彼伏。
  她隐约能明白李恪昭今夜为何唐突至此。
  西院众人最初本是浑噩无抱负的, 可经此一役后,他们定然有了。
  近半数同伴阵亡, 真正的引路人、主心骨叶冉也自顾不暇。这般惨状之下, 余下的生者会想活, 会想活得更好, 好到让死去的同伴觉得值。
  当大家都有此共同执念, 就必然会将目光聚集于李恪昭。
  看他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猜他将如何带领这队七零八落的人继续走向当初说好的光明前景。
  这种时候, “李恪昭”这三字是所有人心事的出口,也寄托了所有人的希望。
  这也让他不敢在人前流露丝毫软弱迷茫,否则大家都可能崩溃。
  但他的心也是肉长,会悲痛酸楚,会彷徨踌躇。
  他的心事需要出口, 若非摊上她这“占着夫人名却不肯担夫人职”的古怪家伙,他便能毫无顾虑地有所归依。
  如今却只能唐突闯到她身畔, 来寻求短暂休憩与慰藉。
  他没唬人, 是当真再没处可去了。
  岁行云心中苦涩叹息, 指尖虚虚隔空,无声描摹起他的眉眼与轮廓。
  满目漆黑,并不能看得十分清晰,可他的模样分明就在她心上,闭眼都不会错辨。
  李恪昭的睡相出人意料地惹她心怜。又或是她本来就对他心怀悸动,所以才会心软生怜?
  他侧脸趴卧,右手置于枕上,一动不动陷入深睡。
  明明是高长颀硕的身躯,此时却给人以柔顺错觉,仿佛小狼崽在疲惫至极时被迫收起爪牙。
  不能给别人看的一面,却不怕给她看。这份全然信任与依赖,显然是交心来的。
  虽不太懂他看上自己哪一点,但岁行云还是忍不住为这认知无声勾起唇角,悄悄将滚烫的脸埋进枕间。
  那夜在仪梁城郊山中恶战,她昏死过去前最后的惦念便是这人。
  若不是“喜欢”,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她是个务实的姑娘,很清楚自己与有许多不合适,也知归缙后两人间的不合适将会表现更甚,但心动这件事,实在非理智足以抗衡。
  此时她突然有种毫不讲道理的冲动,很想抛开顾忌,不去管什么“将来”,不去求什么“善果”,就纵心任性陪他走一程。
  彼此依偎,彼此搀扶,亲密而勇敢地走一程。
  *****
  李恪昭只睡了约莫一个半时辰就醒来。
  睁眼便与岁行云四目相接,这让他有些愣怔,眨了几回眼才想起自己身旁为何多了这姑娘。
  岁行云没说话,还是那么看着他,辨不出喜怒。
  “你大约觉得我很可憎?”他坐起身,沙哑嗓音里有三分自嘲自厌,“未经你同意对明秀说了你是……嗯,又跑来分你的床。”
  他心里太累了,克制不住要来见她。
  确认她当真已活生生醒来,拥塞在胸臆间的那口闷痛浊气至少能松出一半。
  也想将在旁人面前不敢流露的许多东西置于她面前,不需她费神宽慰什么,只要近在咫尺就好。
  “待你伤愈,要打要骂都可。”
  “你是不太像话,可我也不该打你骂你,”听出他的忐忑混乱,岁行云轻咬笑唇,顿了片刻,“左右我欠你一个夫人,适当补偿也是天公地道。对吧?”
  她并非拖泥带水的性子,方才想了一个多时辰,已足够她在心中有所决断。有个“阴谋”悄然成形。
  李恪昭猛地回头:“如何……算适当?”
  “我欠你‘一个’夫人,先还你‘半个’,这就算适当。”岁行云含笑咕囔。
  “还半个算什么混账补偿?”李恪昭不知该气该笑,短短瞬时就被她闹得心中大起大落。
  “左右休书未放,你我之间余下的事,等到遂锦安顿好大家后,咱们再慢慢谈。在此之前,你累极时若想靠着我躺会儿,那就躺吧。要哼哼唧唧告状撒娇也无不可,反正我是受用的,”岁行云闭目轻笑,脸上烫得厉害,“况且你也没想做什么污七八糟的事……嗯?!”
  她的小指倏地被人勾住,似总角童稚拉钩定契。
  “首先,我并未‘哼哼唧唧告状撒娇’,”李恪昭沉嗓沙沙,哑声纠正,“其次,我想。”
  “想什么?”岁行云一时转不过弯来。
  “做污七八糟的事。”他闷声低笑,是这些日子以来唯一一次开怀展颜。
  *****
  途中一个有伤在身,稍不留神碰着哪里就疼得如蛇吐信;一个焦头烂额,既要稳定局面又要筹谋后续事宜,所谓“污七八糟的事”,想也白想。
  虽如此,每个夜晚两人不远不近地并躺共眠一两个时辰,那份短暂又隐秘的温柔默契,还是为本该悲沉的归途带来了润心的甘甜。
  天命十七年八月初三清晨,船队在缙国王都遂锦的官渡码头靠岸。
  除无咎与其手下留在城外安置十四副棺木,其余人在李恪昭的带领下,于秋露晨曦中安静入城,进了空置多年的六公子府邸。
  府中原本只留有一名管事余叔与侍者、仆妇共五人。
  六月里李恪昭命人将老大夫及仪梁府内那些仆妇、竹僮先送了回来,随之送回的行李中也有少量众人的换洗衣衫、随身之物等,可谓诸事齐备,此刻蓦地浩浩荡荡几十人入住,倒也照应得周全。
  众人被分别送往不同院落。沐浴更衣、老大夫挨个验伤、厨院起灶开锅……
  冷清数年的六公子府总算重有了人间烟火气。
  经过途中近一个月的静养,岁行云身上小伤都已无碍,唯背后那道长长刀痕将愈未愈,又疼又痒。
  她倒并未妄自大动,好声好气请了明秀协助沐浴。
  午时近尾,秋阳之色烈似胭脂,将岁行云略显苍白的面容映照出些许绯色。
  “我这辈子还是头回邋遢至此,”换好衣衫后,岁行云忍不住羞耻地对明秀抱怨,“实在要命。”
  莫说这辈子,便是上辈子也没这样邋遢过!
  明秀小声嘀咕:“途中我明明也时常帮你擦身的。”
  “冷水洗和热水洗,那能一样?”
  岁行云说着话,后背伤处发痒,她反手就要去挠,,却被明秀一巴掌拍飞。
  这一巴掌纯然出于医者的本能,打完后明秀才想起这是“夫人”,尴尬愣在当场。“夫人恕罪,我……我是怕你留疤……”
  “明秀,我可忍你一个多月了啊!怎么说话的?!”
  岁行云转身与她面向而立,双手捧住她的脸,将她挤到五官变形。
  “一年半朝夕相处,咱们吵过嘴、干过架,也曾分食同一碗饭,抢过鸡腿夺过果子,又是共过生死的交情,如今你与我客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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