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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夫妇日常 (画江)


可关键是,周丘此人乃是孙长玉嫡亲的孙女婿,一向颇有贤名,很得孙长玉的看重!
谢之仪眉间晦暗不明,垂首不语。
镇国公见状,遂进一步相告道:“举荐周郎中的,是大理寺卿狄栗。翰林侍讲庄贤曾对此表示反对,不过,孙首辅对此却很是支持。
“圣上再三思量,最终还是允准了。如今周郎中大约已经快到辽东境内了。”
谢之仪闻言心中震动,面上却不显,抬头朗然笑道:“如此甚好。祁尚书早就念叨着要回京了,看来,这回他的愿望很快就要实现了。”
最初的惊愕早已敛去,眉宇间一派云淡风轻,端的是从容闲雅。
镇国公皱了皱眉,直言问道:“不知谢大人是真的听不懂本帅的话,还是故意装作听不懂?”
语气稍显不悦。
谢之仪拢在袖中的手紧了又紧,迟疑片刻,依旧抬头平静地笑道:“国公爷这话,下官有些听不懂呢,不知国公爷有何指教,还请……”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镇国公肃眉打断了。
“既是如此,那本帅与谢大人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了!劳烦谢大人跑这一趟,您请便!”镇国公见谢之仪一副虚与委蛇的做派,并不愿意跟他多费口舌。
一来是因为没有时间;二来,康平帝也不需要一个没有诚心的臣子,哪怕他再有才能也不行。
谢之仪想要借势跟他讨教还价,还是趁早歇了那心思吧!在辽东,他朱琨不惧任何人!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镇国公下逐客令,谢之仪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僵住了,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然而镇国公却半点都没有“哄”他的意思。
想着周丘这会儿已经代表着孙长玉奔驰在夺权的路上,谢之仪到底也不敢拿自己的前程去赌,遂忍了又忍,强压下心中的怒意和不平,起身拱手致歉:“国公爷莫怪……只是,下官确实不知您此话是何意。”
虽然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但是态度却比先前真诚多了。
镇国公见好就收,抬手道:“是本帅着急了。武将脾气粗莽,还请谢大人莫怪,请坐,请坐。”
谢之仪要是真跟他装下去,他少不得多费些工夫。既然眼下谢之仪愿意配合,他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谢之仪见镇国公递来了梯子,便顺势就坡下驴,撩衣坐下,笑道:“下官驽钝,还请国公爷不吝赐教。”
谢之仪态度诚恳,镇国公自然也不愿意为难他,遂客气道:“谢大人文采风流,跟‘驽钝’二字可是一点都沾不上边儿的。”
“岂敢岂敢。”谢之仪拱手谦逊道。
一来一往,先前凝重的气氛逐渐散去,主帐内重新变得轻松和谐起来。


第492章 选择

镇国公素来为人爽直,如今见谢之仪肯好好说话,遂坦率直言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孙首辅为人如何,想来谢大人作为孙首辅的得力爱将,心中一清二楚。
“眼下谢大人负责鹞子岭掘铁铸兵一事,勤勉多谋,日常事务多由你亲自打理,原本即便是祁尚书归京,也不会有多大影响。
“可是,孙首辅却趁此时机奏名圣上,另外派了周郎中过来接替祁尚书主管掘铁铸兵的一应事务。论官职,周郎中不如谢大人;论资历,周郎中更是不如谢大人许多。
“孙首辅却一意如此安排,其用意如何,难道谢大人还不清楚吗?
“要知道,在孙首辅的麾下,还从没有人敢跟谢大人一样,当廷反驳于他,并且趁势上位的。孙首辅对于谢大人不满与猜忌,岂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谢之仪拢在袖中的双拳紧了紧,眉间微蹙,默然不应。
镇国公也不是非要他开口回答,只需他明白这个道理即可,见状遂直接戳破了谢之仪的心思:“谢大人文采谋略皆不同于流俗,却囿于寒微的出身而仕途偃蹇,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在朝中崭露头角的机会,难道会如此轻易地就甘心放弃吗?”
真是半点自欺欺人的余地都没有给谢之仪留。
谢之仪本就僵硬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不用镇国公说,他也明白孙长玉此次借由祁尚书回京之机,特地委派周丘过的目的就是要分他的权——他本就不如周丘这个“首辅大人的嫡亲孙女婿”与孙家关系紧密,况且又曾当廷反驳孙长玉,哪怕临行他特地允诺了孙长玉好处,只怕也难以真正安抚下他。
沉默许久,谢之仪开口问道:“那国公爷的意思,是希望下官与孙首辅割袍断义,改投韩太傅麾下?”
既然镇国公已经把一切都挑明了,那他如今已然“赤身裸体”的他,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跟对方迂回客套了。
镇国公闻言哈哈大笑。
谢之仪一脸莫名其妙,他这话难道有哪里可笑吗?
谢之仪复又沉下脸来。
他虽然急需门路以搏升迁,但并不是没有脾性骨气,可以任由别人玩弄戏耍的。
镇国公见状,遂止住笑声,却并不开口解释,只是正色问道:“谢大人以为,这大周是谁的天下?”
谢之仪一愣,迟疑片刻,才慨然答道:“自然是刘家,是圣上的天下!君权神授,天子顺天以安万民,此乃自古以来的常理。”
心中则暗自揣度镇国公发问的缘由。
镇国公听得谢之仪如此回答,满意地点点头,笑应道:“谢大人既知这天下是圣上的天下,就不该问出这样的问题。不论是孙首辅还是韩太傅,都是圣上的臣子,那同样作为圣上臣子的谢大人,怎么能不思效忠天子,而要选择他们二人其中之一投效呢?”
谢之仪闻言目露讶然,沉思片刻,起身拱手应道:“多谢国公爷教我,否则,只怕下官就要误入歧途了。”
镇国公含笑摆手,道:“都说谢大人心思敏捷、智谋出众,本帅不过是随口一言,关键还是谢大人颖悟非常,一心忠君爱民。”
这话当然有夸赞拉拢的意思在,然而镇国公说得如此坦荡无私,就是谢之仪自己都不好意思想多了。
不得不说,对于谢之仪来说,这么劝说可比孙长玉当初那样直接诱之以利有效多了。
谢之仪就是再渴望通过攀附权贵而获得仕途晋升,但毕竟还是个受过正统教育的士子,从小接受的就是忠君爱国、以天下为己任的思想,这是他为人臣子该有的操守,也是底线。
眼下镇国公以效忠君王、兼济天下来感召他,无异于给了他一个光明正大地脱离已经对他忌惮生疑的孙长玉,改换他途以图建功晋升的借口。
——自古以来,要脸的人,做什么事情都讲求个师出有名。
而且这样一来,不论将来谢之仪走到哪一步,念及今日的誓言,都会记得,他是康平帝的臣子。
镇国公眼见着谢之仪一脸的如释重负,满怀踌躇,在心中默默地为韩彦竖起了大拇指。
果然都是文人出身,对于对方的心思就是比别人摸得准!
却不知韩彦对谢之仪的了解,更多的是来自前世的经验,而不是“读书人”的出身。
前世谢之仪位极人臣之后,虽然也颇有私心,做过不少以权谋私之事情,但是只要事关原则,关于江山社稷,他却从不曾退却糊涂。
这也是韩彦愿意拉他一把,而没有像对待孙长玉似的一味地戒备打压的原因之所在。
镇国公这厢与谢之仪达成了共识,而那厢已经踏入辽东地界的周丘也下定决心,不论随行的幕僚如何劝说,他也绝不会因私废公,听从孙长玉的安排,将鹞子岭掘铁铸兵的工程当做孙周两家富贵绵延的筹码。
这一路行来,一路被那幕僚唠叨,翻来覆去的都是些让他暂且隐忍、伺机夺权、慢慢架空谢之仪的阴谋论,周丘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心里怅然烦恼,难免就在家书中流露出来。
孙畅音本就因为情浓时被迫与周丘夫妻离别而相思愁苦,只是想着此事事关周丘仕途升迁,这才不得不强行掩下心中的不快烦恼,苦怀相思,留下来照顾孩子。
直到有一次无意间听到周围和周父提及周丘在信中对孙长玉派他去鹞子岭与谢之仪争权夺利一事的不满,孙畅音震惊之余,心中的苦闷烦忧一下子都爆发了出来。
孙畅音立刻抱着孩子到正院去,把孩子交给周母代为照看,又假托回娘家探望近日正在病中的孙老夫人,收拾了几盒补品,便乘车一路径直往孙府行去。
等到了孙家,孙畅音先照例去慰问了孙老夫人的病情,接着便直接去母亲孙夫人处哭诉。
“骞儿才那么点大,正是需要父亲陪伴教导的时候,祖父和父亲怎么能为了自家争权夺利,就把夫君遣去鹞子岭那等苦寒偏僻之地?一点都不顾念我们母子!
“再说了,夫君心性纯良、襟怀磊落,向来不屑于这些倾轧朝争的,亦不善于应对。可那谢之仪却是连祖父都敢当廷算计的人,夫君此去跟他争权,吉凶未卜,这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留我们母子俩在这世间孤零零的可该怎么过活啊……
“况且祖父和父亲这么做,不是逼迫夫君他违背自己的本性,逼他染脏自己的手吗?!培养出一个这样的女婿,祖父和父亲有没有为我想一想?为骞儿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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